老城旧忆
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
1934年10月的一个休息日，在上海市区工作的七位青年相约了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起初有人提议去看电影，可是没人理睬，城市的生活，整日吸着煤烟的生活已使他们厌倦，他们想了想说，去宝山吧。
一大早，没有吃早饭，一行人坐上电车从静安寺到了虹口公园，再走一些路，便到了淞沪铁路天通庵站。在候车室等了20分钟，火车终于驶来。当年的火车既短且小，仅有两列车厢，可乘坐100多人。火车经过江湾、经过吴淞，在穿过一片密密麻麻的树林后到了终点站炮台湾。车站附近有家永兴饭店，开饭店的掌柜是崇明人，能做川菜，他们来过几次，所以与掌柜并不陌生。
青年们在吴淞水产学校大门前
青年们在炮台湾火车站前
在饭店吃过早餐，他们沿着铁轨走到了吴淞水产学校。
吴淞水产学校创办于1912年，是中国早期的水产教育发源地之一（上海海洋大学前身），不过这几位年轻人没打算去水产学校逛一逛，他们在学校门前的商店里每人租了一辆自行车，七人一字排开，在学校大门前拍下了一张相片，随后向着宝山城出发了。
宝山城在炮台湾北面，前几天与宝山融媒体的朋友闲聊，我问她从炮台湾骑自行车到临江公园要多久？她说20分钟。我想换作我，沿着东林路，或许15分钟就够了，整洁平坦的水泥马路，虽然沿途车辆喧嚣、人声嘈杂，但骑行到底是便捷的。然而八十多年前，炮台湾通往宝山城的道路窄小崎岖，不过是一条天晴扬着土灰、天雨泛着泥泞的乡间小路。果然几位年轻人在自行车上如履薄冰，时不时有人要从车上摔下，费了足足40分钟，才到达宝山城南门之下。南门中央是吴邦珍写的“交泰门”三个大字，两旁的对联已显得模糊不清。
百年前宝山城南门旧影
吴邦珍是宝山城厢人，这位出生在1883年的清末拔贡，后来留过学从过政，做过青浦、昆山等地方的县长，也做过江苏省教育厅厅长，在当时的教育界有些影响，平生最喜爱的倒是作诗作文写书法。1927年，商务印书馆为儿童文学作家陈伯吹先生出版了生平第一本书《学校生活记》，当伯吹先生翻开新书时心情久久难以平静，为新书写序的竟是自己敬仰的前辈吴邦珍。经过询问，他才清楚，原来是商务印书馆的编辑给了他这份惊喜。伯吹先生不能忘怀在宝山县学堂（今宝山实验小学）任教时，每逢星期一全校师生在大礼堂举行“周会”同唱的那首校歌，词作者正是学校的第四任校长吴邦珍：“……东望扶桑臂一振，同种文明进；愿我黄帝之子孙，及今都自奋……”伯吹先生晚年曾忆及当年的情景，他说大家的“歌声既优美动听，复慷慨激昂。师生唱罢，怀着爱国兴奋的心情，列队进入各自的教室上课。老师也抱着激动报国的心情，尽心尽力地向学生授课。”
今天吴邦珍的旧居仍然矗立在友谊路4弄5号，这座仿早期岭南地区建筑风格建造的房子保存基本完好，进门左手边是紧靠着尖顶围墙的小亭子，主体是两层楼房。热爱宝山历史文化的叶敏老师记得这里是六十年前的机关幼儿园，进入小学生活前她在此全托数年。由于年代久远，前些年房子整修过，好在修旧如旧，窗户、外墙、阳台等多处依然沿用着建造时的老物件。
宝山县学堂牌楼前的清溪
城西公园一角（摄于1935年4月14日）
步入南门街，登上镇海楼，每人领了一张阅览证，去图书馆的阅览室看起了报纸，但大家毕竟是来旅行的，不一会儿没了看报纸的耐心，下楼走入了石皮街，在宝山县学堂的牌楼前停了下来。
之前我写过100年前的石皮街：“街道的左侧有一座三间四柱的木牌楼，孤零零竖在一片空荡的泥地里，与两旁低矮的平房相比，虽显出些雄伟，更多的仍然是沉郁和没落。”那时候牌楼上悬着的是“报功祠”，仅仅三年，随着宝山县学堂的创办，牌楼上的字换为了“宝山县学堂”。此时，三十年过去，牌楼两旁的大树郁郁葱葱参天而立，原先的破败萧条已变为生机盎然。宝山县学堂是由城中参将衙门废署改建而成的，整体建筑古朴厚重。几位青年向学校说明来意后，学校一位老师带着他们参观了教室、图书馆。参观结束，他们在牌楼前再次留下一张合影。
正对着牌楼前方有一条小溪，溪水自东向西流向城西公园。溪水清清，溪声潺潺，数只游鸭正悠然嬉戏着。城西公园是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由我国地方政府建造的首座公园，原为数座未留名的古时庭园，据1912年出版《宝山县续志》记载，园内堂、榭、亭、廊等建筑林立，有“丘壑之胜”。相继成立的城市图书公会、林业试验场、县农务分会等会址都设在园内。公园东傍护城河，西靠友谊支路，南临盘古路，大致为今天宝山中西医结合医院的位置。
循着小溪，他们向东漫步在花木扶疏的林荫道上，忽然天空飘起小雨，他们躲进石皮街沿街的一家茶馆，城里的老人们领着孩子正入神听着茶馆请来的男女演员唱评弹。找了空位子坐下，堂倌问他们要不要点心？要不要来杯茶？一位青年说，每人一杯茶，每人一碗汤圆：“来宝山，怎能不吃一碗宝山汤圆。”他向同伴介绍：“宝山的汤圆，又香又糯，来了定要吃上一碗的。”
约莫半个小时，雨停了，秋日的阳光懒懒散散照在溪水里、照在树上、照在弹格路的石子间。雨滴泛起温润的银光，七位年轻人与宝山城一起沉浸在评弹悠悠扬扬的曲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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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唐吉慧
编辑：陆天宇
资料：宝山统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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