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老杜,读还是不读?
不行万里路,莫读杜甫诗,宋代人说的。
不行万里路,不读万卷书,看不得杜诗。还是宋代人说的。
反过来,读了老杜,等于行了万里路,读了万卷书。
你以为杜甫是谁?
一个干瘦的老爷子,满脸愁苦。
你错了。
你可以一时错不可以一世错。不要被你的童年记忆耽误了。
少年读李白成年读老杜,老杜是天下第一诗人。中国最伟大的诗人。最好玩最丰富。
杜甫的“甫”,是男子的美称,杜甫是大唐好男儿。
杜甫是谁?伟大的河南人,洛阳城里长大,长安城里京漂,少年浪迹江南,晚年定居成都,隐居奉节,死在湖南。
老杜是大唐十项全能——
01 排名第一的诗人
不仅在天才扎堆的大唐,就是在两千年的古典中国里,杜甫也是排名第一的诗人,地负海涵的诗歌集大成者。
“无论是古体、律诗、五言、七言,还是歌行,杜甫都有过非常多而且非常成功的创造。杜甫对于诗歌世界的开拓,影响了后来从中唐一直到宋代的诗歌。”
杜甫诗中有安史之乱、有大唐人民,他把大量前人没有写进过诗歌里的内容都写进了诗。
“如果诗人是提着灯,把世界的角角落落都照到人,那么杜甫的那盏灯所照到的角落是六朝魏晋诗人、初唐、盛唐诗人们都未曾照到过的地方。”黄晓丹老师如此解释杜甫的博大。
02 少年浪子天涯客
老杜生也洛阳长也洛阳。20岁背包下江南,流浪了快四年。23岁开始回洛阳赶考。
小杜是学霸,但是考试变学渣。一考不过关,再考给归零。是考题的问题、主考的问题,还是判卷老师的问题、大唐教委的问题?总之不是小杜的问题。
千年主考今何在,世间唯有杜甫横。
24岁考试落第,小杜不在乎,继续浪游天下:
| 放荡齐赵间,裘马颇清狂。
大唐第一满分作文是一个落榜考生写的。小杜去爬山,随手写了一篇爆款,励志网文《望岳》一夜爆红。
|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那一年,小杜25岁。
33岁老杜遇上李太白,开封商丘一通游。第二年游山东。
35岁老杜长安行。
44岁得官从九品。报到东宫之后,请假去奉先探家,路过骊山华清宫。
安史之乱卷席长安城。老杜搬家鄜州之羌村,独身困守长安小一年。
安史之乱中,杜甫任杜家大家长,一家十口一路向西向南再向东再向南。老杜骑马家人坐车,老杜坐船家人也坐船,杜家的车队、杜家的船,生生碾出千里江山图。
46岁逃离长安去凤翔,得官左拾遗。上班四个月,请假去探家。
47岁上班大明宫,半年之后下放华州,做司功参军。
48岁迁居甘肃,同年搬家成都,路上一个月,成都过新年。
49岁,成都建草堂,一住两年半。
57岁老杜出三峡,迁居荆州(江陵)小半年。
船过公安去湖南,岳州岳阳楼,衡阳(衡州)望衡山。长沙三进三出。
59岁的老杜用自己的行迹和诗歌,勾画了一幅大尺度的大唐山河图。
大唐天下十五道,老杜走过十三道,唯二没有走过岭南道、黔中道。
03 杜甫的战争故事
杜甫的诗是大唐的山河,是大唐的大历史。
唐玄宗李隆基登基的那一年杜甫出生,杜甫陪了三个皇帝,李隆基、李亨、李豫。
杜甫是安史之乱的同步记录人。
安史之乱改写了大唐的国运,改写了大唐诗人的命运及其诗歌,包括但不限于李白、杜甫和高适。
拜安史之乱所赐,李白、王维幸免一死;高适因祸得福,成为大唐诗人中官阶最高的一个;杜甫,因此写出了他一生中最重要最为人熟知的杰作。
杜诗,因此被称为诗史。
天宝十四载十一月甲子日(九日),安禄山大军发动。十一月十五日,消息传到骊山华清宫。
这中间的某一天凌晨时分,回奉先探家的老杜恰好走过骊山,吟出名句: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老杜困在长安,写《哀江头》、《哀王孙》,写《春望》: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安史之乱的第三年,老杜又回到洛阳,回到家乡,在洛阳写下了《赠卫八处士》: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离开洛阳,返回华州(今陕西渭南),一路上写下伟大的“三吏三别”,那一年杜甫48岁。
安史之乱前后7年,安禄山的大燕没了,大唐幸存。
老杜在四川接获消息,写生平第一快诗,《闻官军收河南河北》:
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
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04 小顽童+老顽童
天下人头脑里的杜甫都是苦大仇深的一张苍老的脸,但“读了杜甫的诗,觉得老杜没那么老,觉得老杜没那么愁,觉得老杜很好玩,是老顽童。”
老杜还是小小杜的时候就是个顽童,“一日上树能千回”。
十四、五岁小杜开始在洛阳的诗坛中崭露头角,是洛阳城里的少年网红,“脱略小时辈,结交皆老苍”,都是跟老年人玩。
我们得知道杜甫还有一颗少年心。
05 爱家如命的大唐暖男
大唐爱家的诗人,有,稀罕。
爱家如命如老杜这个程度的,没有。
李白也写思念妻子儿女诗,但出行的时候绝不会拖家带口。老杜自打结婚后,如何安家那是操碎了心。
老杜名诗中有太多恋家诗、探家诗。长安十年好不容易得着了公务员职位,就请假探家。著名的《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
入门闻号啕,幼子饥已卒。所愧为人父,无食致夭折。
安史之乱,老杜搬家避乱。困在长安有鄜州《月夜》诗、《春望》诗:
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
刚刚就任左拾遗,就请假探家,一探三个月。有诗为证,著名的《北征》、《羌村三首》。
06 爱民如己的官家子弟
洛阳是老杜的生身之地,是老杜的家乡,第一故乡。对于洛阳这座城,现在人们都知道它是大唐的城,但往往都认为它是皇帝的城,是武则天的城,是唐玄宗的城。
但它也是老杜的城。老杜的骨血里有李唐皇室家族的血脉,老杜的外祖父的母亲是舒王的后裔,舒王是太宗李世民的十八兄弟。
老杜是官N代,上数十四代,都是官人,甚至高官到副国级。“远自周室,迄于圣代,传之以仁义礼智信,列之以公侯伯子男。”杜甫也曾向先祖杜预表过忠心,“不敢忘本,不敢违仁”。
老杜的血脉里有皇室的血脉,但是老杜的心胸装的是人民的疾苦。
老杜爱天下读书人、爱大唐穷人,因为爱人民,所以杜甫是天下第一诗人。
07 懂得女人的“情圣”
老杜有女人三部曲,《丽人行》《新婚别》《佳人》。
陈丹青说,最美的中国美人是《丽人行》。
梁启超说,杜甫是情圣,“他集中有一首诗,可以当他人格的象征: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言良家子,零落依草木。……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侍婢卖珠回,牵萝补茆屋。摘花不插鬓,采柏动盈掬。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08 嗜酒如命
杜甫少年就是江湖客,一生拥有超大朋友圈。从都城王爷到邻居村夫。
有帅哥汝阳王:
汝阳三斗始朝天,道逢麹车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
有“同学少年多不贱”的同学高适、岑参,有最佳艺术保护人的“小武”,四川战区司令严武。
有著名的艺术家李龟年:
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好友李白:
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君今在罗网,何以有羽翼?
都知道李白爱喝酒,哪知道老杜更爱喝酒。在洞庭湖,老杜的船上有剑匣,有书卷,有满船的酒瓶酒瓮。
郭沫若给我们统计了一下,杜甫的涉酒诗有300多首,李白才有170首。按比例来算,杜甫的涉酒诗在他自己的诗中占到了20%,而李白占到16%。看起来杜甫是一个跟李白一样,甚至比李白还喜欢喝酒的诗人。
杜甫在夔州(今奉节)的两年里,有一次喝醉了骑马,骑马也就罢了,他还不拎缰绳,脱缰而跑,结果摔伤了。这首诗叫《醉为马坠,诸公携酒相看》。那时候杜甫已经56岁了,是老头了。
09 爱植物爱动物
老杜是大唐写植物最多的诗人,写了300首植物诗。
杜甫喜欢竹子,哪儿的房子都离不开竹子,成都草堂有一顷地的竹子。
杜甫喜欢松树,草堂有四棵小松树是杜甫的命根子。
老杜热爱小动物。写鸥:
江浦寒鸥戏,无他亦自饶。
却思翻玉羽,随意点春苗。
写鹦鹉:
鹦鹉含愁思,聪明忆别离。
翠衿浑短尽,红嘴漫多知。
写大鹅:
翅开遭宿雨,力小困沧波。
客散层城暮,狐狸奈若何。
老杜跟水鸟眉来眼去。杜甫有很多非常有趣的诗:
门外鸬鹚去不来,沙头忽见眼相猜。
自今已后知人意,一日须来一百回。
“杜甫在成都的时候,有趣到和这些鸬鹚眉来眼去,还要和人家约定说你以后一天要来看我100回。这样的一个杜甫的侧面,是我们之前在一般的情况下对杜甫的了解中不会涉及到的。”
老杜草堂有犬看家:
旧犬喜我归,低徊入衣裾。
家里的狗,看着主人回来了,高兴,直接钻到老杜的袍子下面,亲昵。
老杜船上有燕子。
一只燕子飞到老杜的船上,惹动了老杜的相思和乡愁:
湖南为客动经春,燕子衔泥两度新。
旧入故园尝识主,如今社日远看人。
可怜处处巢居室,何异飘飘托此身。
杜甫在燕子的身上看到了自己,但燕子可以回家,杜甫回不了家。
10 好骑手好功夫
都以为老杜是骑蹇驴,满脸愁苦,但是哪知道老杜是好骑手,有好功夫。
老杜好武,马术箭术剑术。杜甫骑射很是了得,年轻时:
呼鹰皂枥林,逐兽云雪冈。
后来在奉节,五十六岁的杜甫居然还松开缰绳、纵马奔驰:
向来皓首惊万人,自倚红颜能骑射。
杜甫也爱剑术,到老还是剑不离手。
白刃雠不义,黄金倾有无。
杀人红尘里,报答在斯须。
既是对好友李白侠客之道的回忆,也是自己仗剑天涯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