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华

近年来,琅琊台遗址考古取得了重要的阶段性成果,备受瞩目。春秋战国以来,琅琊一直是山东东南沿海的重镇,被誉为“齐东境上邑”,齐桓公、齐景公曾到此巡游,数月不归。秦皇汉武东巡至此举行国家祭祀仪式,更让琅琊台声名大振。此后,琅琊台几经兴废,古风犹存。

兴于秦皇,毁于地震

琅琊台,位于青岛市黄岛区琅琊山上,为一耸立山丘,海拔183.4米,三面环海,西北为一小片平原。琅琊,古时作“琅邪”,后人作“琅玡”或“琅琊”。《史记·秦始皇本纪》云:“盖海畔有山,形如台,在琅邪,故曰琅邪台。”


西周初期,姜太公封于齐国,作八神祭祀,琅琊台成为四时主的祭祀地。所谓四时,即一年中的四季,一时为一季。四时主,即掌握春、夏、秋、冬四季变化的神主。

秦统一六国后,设三十六郡,琅琊为其一。秦始皇曾五次巡游天下,三次登临琅琊台。根据《史记》记载,秦始皇于公元前219年东巡,到琅琊台后,遂迁三万户百姓于台下,重筑琅琊台,并在台上立刻石,颂秦德,明得意,礼祠四时主,于台下修御路三条,还遣方士徐福率童男女数千人入海求仙药。次年(公元前218年),秦始皇由芝罘至琅琊台。公元前210年,秦始皇最后一次东巡,再登琅琊台,并亲自护送徐福出海,后在回咸阳途中病死在沙丘。秦二世即位后,于公元前209年东行郡县至琅琊,登台刻诏书于始皇所立刻石旁,彰显始皇帝功德。

西汉时,武帝效法秦始皇,好封禅,祀神求仙,曾九次巡游天下,其中四次登临琅琊台。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武帝东巡海上,“行礼祠八神”,至琅琊台。元封五年(公元前106年)武帝南巡,从海上北至琅琊。太始三年(公元前94年)春,武帝巡视东海,又“幸琅琊”。太始四年(公元前93年)再至琅琊,“祠神人于交门宫”。此后汉宣帝、汉明帝等帝王也曾登临琅琊台,举行祭祀活动。

本始四年(公元前70年),关东琅琊、北海等49郡国发生地震,死亡6000多人。琅琊地区震级应在8级以上,灾情严重,受到毁灭性打击。琅琊台及以西,“山崩水出”,琅琊沿海一带多处塌陷,形成杨家洼湾、陈家贡湾、棋子湾、宋家口等大海叉子,沿岸多为泥滩,与古镇口等沿岸尽沙滩、海岸大不同,应该是此次大地震破坏所致。甘露三年(公元前51年),汉宣帝又派黄门郎梁丘临祭祀琅琊台。

2019年以来,为配合琅琊台遗址保护规划编制,经国家文物局批准,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院、青岛市文物保护考古研究所与青岛市黄岛区博物馆组成联合考古队,对琅琊台遗址进行了主动性考古发掘。发掘区分别位于主峰的“大台”、山南的“窑沟”和大台东南的“亭子兰”等多个地点。

其中,“大台”位于遗址中心和制高点位置,是考古工作的重心所在。经详细勘探,山顶夯土分布区域平面大致呈“T”字形,夯土总面积约45000平方米。经考古发掘证实,“大台”主体是一座“秦修汉葺”的高台建筑基址,其周围还分布有附属建筑及院落,体量巨大、标准极高,与文献对应,正是秦始皇所修筑的琅琊台遗址。

另外,发掘中还发现了稍晚的重修改造迹象,包括台下房间废弃并填以夯土,地下管道堵塞而改为板瓦铺就的明沟等。据层位关系,重修年代当不晚于西汉时期,或与汉武帝东巡至琅琊,礼祠四时主相关。

东坡登临,明朝重修

汉代以后,琅琊台淡出国家视野,逐渐成为荒台。郦道元《水经注》有“台基三层,层高三丈,上级平敞,方二百余步”的描述,记录了北魏时期琅琊台的面貌。

尽管如此,琅琊台壮美的海天风光和深厚的文化底蕴,还是吸引部分文人名士前来探古寻幽。唐朝开元进士熊曜曾登顶琅琊台,目睹太阳从海上升起,被其磅礴壮丽的景象所折服,遂作《登琅琊台观日赋》。北宋熙宁九年(1076年),知密州军州事苏轼登上琅琊台,留下了《书琅琊篆后》,赞颂秦琅琊刻石“文字之工,世亦莫及,皆不可废”。

因距离州县治所较远,僻处海滨,琅琊台的荒凉境遇直到明清时期才有所改观。明万历年间,诸城知县颜悦道主持重修了琅琊台。颜悦道作《登琅琊台述》,刻碑立于琅琊台上。此碑一度不知去向,后被群众发现,由博物馆征集复立于琅琊台。碑长146厘米、宽78厘米、厚12厘米,碑文阴刻楷书,比较模糊。

据乾隆《诸城县志》记载:“颜悦道,字君白,直隶魏县人。万历二十三年进士,由进士任知县。性明敏,敢任事,御倭海上,民赖以安。”颜悦道少时曾梦见自己到了琅琊,认为与之有缘,于是自号“琅琊”,后来他担任诸城县知县,管辖琅琊台一带,终于有机会亲往。

颜悦道初次到琅琊台,是因为“倭迅告警,以封疆事东巡海上”。由于海禁,当时官员非因公务,一般不会到琅琊台。万历二十四年(1596年),万历援朝第一阶段结束,朝廷时常会接到海警。当时,诸城县南端有宋家口、董家口、龙湾口等多处港口,南龙湾巡检司下辖有烽火台。琅琊台三面临海,东、西附近皆有港口和海防墩台,所以颜悦道有必要亲自巡海。

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颜悦道主持重修琅琊台,在台上建海神庙、礼日亭。海神庙建成后,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四月,颜悦道邀请诸城官绅张世则、李旦、臧惟一、丁惟宁、陈烨等前来游览。陈烨将此番游历见闻写成《游琅琊台记》,文中称:“琅琊称胜,肇自古昔,然滨海僻遐,人迹罕至,即邑中一二轩冕往游,亦尝历数十年乃一再见之,不恒有也。”

此时,台上秦汉时期旧迹所存不多,登台者多为观海、观日出。诸城县治距此一百多里地,陈烨走了一天半才到,次日凌晨,诸人早起共观日出。之前,台上无休憩场所,文人雅士罕至也就不足为奇了。康熙《诸城县志》载:“庙三间以祀海神,厅三间为游憩之所。”海神庙建成后,游人可以在此宴饮,夜晚“同宿庙中”,方便许多。

陈烨还作了《琅琊台论》,其中提到:“掘山巅地,多得古瓦文石。”可知颜悦道重修琅琊台时,在山顶已触及汉代地层。晚清时期,金石学家陈介祺曾对琅琊台进行调查并制作刻石、瓦当拓片。

琅琊台重修后,前来的文人雅士明显增多,如明代王家植、李鲁生,清代“诸城十老”、高凤翰、窦光鼐等,曾登琅琊台观日出、宿琅琊台山寺,留下诗篇。琅琊台的祭祀活动也逐步恢复,据康熙《诸城县志》记载,海神庙“岁三月清明日、七月望日、十月朔日并祭”,乾隆《诸城县志》记载,海神庙“以三月三日、九月九日祭”。

颜悦道于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升任户部主事,乾隆《诸城县志》记载,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念其功德,县人曾为颜悦道建生祠于琅琊台上。

《琅琊台图》记录面貌

阮元《山左金石志》载,至清嘉庆年间,颜悦道所修“海神祠、礼日亭皆倾圮”,但道光、咸丰年间时,诸城人丁烈光曾多次至琅琊台,作有《宿琅琊台古寺》诗。或许此时建筑并未完全灭失,琅琊台上仍有房屋建筑可住宿。至光绪末年,琅琊台上建筑则存留无几,幸运的是,时任知县毛澄又一次主持重修琅琊台,重建海神庙、望日亭。

毛澄,字叔云,四川仁寿人,光绪六年(1880年)进士,选翰林院庶吉士,历任定陶、历城、泰安、诸城等县知县。琅琊台风景区藏有《乙巳重修琅琊台记》残碑一块,残长37厘米、残宽20厘米,记载了毛澄重修琅琊台的经过。根据碑文可知,毛澄登琅琊台时,颜悦道所修“事业付东流”“寻旧址,举眼太息”,故而决心进行整修。

青岛市黄岛区博物馆有一幅《琅琊台图》,是邑人王和沛所作,根据此图可以窥见毛澄所修琅琊台的面貌。该图下方为海中的斋堂岛,琅琊台在图正中,矗立于海边。台顶有平台,平台上为琅琊台原有庙宇,俗称上庙,院中立有石碑五座,其中最大的一座上书“长天一色”四字。庙的右侧,望日亭高高耸立。山腰处有三座建筑、庙门和一座小亭掩映在岩石间,是被当地人称为下庙的建筑。《琅琊台图》绘画水平并不高,且因中国画特色,并未完全写实,但其所描绘景物,却是难得的物证。《琅琊台图》作于甲戌年,结合王和沛的生平,可知作于1934年。


根据附近群众回忆,当时,上庙位于琅琊台台顶,下庙位于琅琊台西面山腰之间,两庙一上一下,遥相呼应,故得名上庙、下庙。上庙立于台顶,布局紧凑、错落有致。东西长约150米、南北宽约130米。建筑面积约2000平方米,此庙坐北朝南,庙中建筑是直角形排列,正面大殿为东西走向,西边厢房为南北走向。进了大门,正面三间为大殿,大殿正中供四时主,左侧供龙王爷,右侧供牛王爷。大殿右边五间为客房,备有床铺供善男信女朝拜时留宿之用。西边南北走向的厢房为庙中库房和厨房,共有五间。大殿和客房之间有墙相隔,三间大殿前左右两侧各有龙头碑一座,相对而立。

下庙建筑面积约有150平方米,庙中建筑布局与上庙相似,据说原先也供海神,后毁掉。20世纪40年代,当地群众集资复建,建筑规模比原先缩小。庭中正面三间为大殿,大殿西边3间为客房,西边另有三间厢房为庙中库房和厨房。下庙正殿地势较高,厨房地势较低,正殿与厢房之间有石阶相连。院中有三株大枫树,树干粗大,枝叶繁茂。庙后有堵石砌的半圆形围篱,长约150米。围墙全部用黄色山石砌成,主要用于防止山水冲刷庙基。

1992年,山东省人民政府确定琅琊台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进行大规模恢复性建设。如今,景区以秦代风格修建了徐福殿、152米长的云梯、再现秦始皇遣徐福入海求仙的高大花岗岩群雕,重建了望越楼,内置越王勾践塑像,琅琊台刻石亭立于原刻石遗址处,内置刻石复制品。在台顶北侧坡处,依据古籍记载在原址修复了始皇御路,路长135米,设386级台阶,古朴肃穆。2013年3月5日,琅琊台遗址被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本文作者为文史研究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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