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张林飞,发小叫黄杰。我家在村头,他家在村尾。

我们这个村很大,有2000多口人,一共三个姓氏,张,黄,李。其中,姓张的人最多。

我的父亲身材瘦小,163cm高,右脚曾经受过伤,走路一瘸一拐的。他在家族中排行第九,大家在背后偷偷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跛脚九。

母亲身高有170cm,眉目清秀,身材婀娜多姿。不管是样貌还是身高,她都比村里的很多姑娘强多了。

但因为左眼角下有一个显得狰狞的胎记,让她与生俱来有些自卑,不敢去人群中,总是低着头,说话像蚊子一样。

从我记事起,村子的小孩都不爱和我玩。每次我一出现,他们都站在一起对着我指指点点,接着是各种讽刺的笑声。

这种声音非常刺耳,让我落荒而逃。再后来,像我的母亲一样,不敢去人群中。

黄杰的亲生父亲在他3岁的时候病逝,后来他的母亲改嫁,嫁给了我们村子的黄大叔。黄大叔家很穷,他还有个患有疾病的寡母。

黄杰的母亲廖阿姨不嫌黄大叔穷,而黄大叔承诺对黄杰视如己出。就这样,两个命运多舛的人组成了一个新的家庭。



那天,父亲去山上砍柴,母亲去地里摘玉米。我一个人不敢在家,非要跟着母亲去。

我人小,母亲怕我被玉米的干叶子割到手,于是让我坐在地头上玩。

我闲着无聊,捡了一些小石头在手里抛来抛去。

玩得正起劲的时候,突然有个小哥哥过来,他站在旁边看着我玩。

开始不说话,后来,他笑着说:“弟弟,我们一起玩,好不好。”

第一次有小孩主动跟我玩,我愣住了,好一会儿害羞地把手里头的小石头放到对方的手里,小声地说:“哥哥,给你玩。”

我和黄杰都是被其他小伙伴孤立的人,从这一天开始,我们成为彼此的小伙伴。

我每天吃了早饭,去找黄杰玩,到点了,回家吃饭。

有一次,廖阿姨把她家那只不下蛋的母鸡宰了。

她跟我说:“阿飞,今天留在我们家吃饭,阿姨煲了鸡汤,等一下给你和阿杰一人一个鸡腿。”

那个时候物质匮乏,逢年过节也不一定吃得到鸡肉。一听廖阿姨说等下有好吃的,我嘴馋地流下了口水,憨憨地点点头。

鸡腿真香,我和黄杰大口大口地吃。廖阿姨,黄大叔,还有黄奶奶一脸慈祥地看着我们吃,叮嘱道:“慢点吃,别噎着了。”



母亲看我到了饭点还没有回家,找到廖阿姨家,看我正啃着鸡腿,她特别不好意思,斥责我不懂事。

廖阿姨却说:“没事,他一个孩子能吃多少?我们两家孩子玩得好,我看他们吃得高兴,我也跟着高兴。”

礼尚往来,黄杰去我家玩的时候,母亲留他下来吃饭。

舅舅家办喜事,给了我们一个圆蹄,一个发糕。我和黄杰一人得了一大块肉,圆蹄配白米饭,别提有多香了。

吃饱喝足后,母亲切了一块发糕,用个红袋子装着,递给黄杰。

她说:“阿杰,这块发糕,你拿回去给你奶奶和爸妈吃,让他们尝尝。”

我上五年级那年,大弟上三年级,二弟和小妹是龙凤胎,他们两个上一年级。

开学一下子要交四个孩子的学费,家里拿不出来。

母亲说我是老大,要懂事,叫我放弃学业,把读书的机会让给弟弟妹妹。

可我热爱书本,我知道我们穷苦人家只有好好读书,才能用知识来改变命运。我非常的渴望读书,我有自己的理想。



母亲宣布我不能继续读书之后,我跑到山那边的那颗橄榄树,躲在树下大声哭起来。

好像只有这样,我才能把心里的委屈释放出来。

哭完之后,我去了黄杰家。他看到我红肿的眼睛,着急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那时候,我已经冷静下来了,很平静地和他说我辍学了,以后我不能和他一起去学校了。

说完那几句话,我快步离开黄杰家。我不想让他安慰我,或者陪我一起难过。无论是哪种情绪,都不是我想要的。

到了晚上,吃完晚饭,父母还有弟弟妹妹都在院子里乘凉。我没有这份心情,一个人躲在屋里愣愣地看着蚊帐顶发呆,看着看着,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起来的时候,母亲一脸笑容地说:“儿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可以继续读书了,家里有钱给你交学费了。”

我愣住了,问她钱从哪里来?

母亲回道:“你廖阿姨昨晚来了一趟,是她拿来的钱,那时候你已经睡着了,所以才不知道。她说你那么爱读书,再苦不能苦孩子,让我去交学费给你继续上学。”

“哎,你廖阿姨一家是好人,她家也不容易,可人家还是把钱借给你读书,你要记得他们的好。”

因为有了廖阿姨拿来的学费,我才能继续读书,和黄杰又当起了同学。我俩形影不离,一起上下学,互相监督。



几年后,我考上了高中,去了县城读书。而黄杰初中毕业后,跟他舅舅学厨。

黄杰当学徒,但他舅舅没有亏待他,额外给一些零花钱。

每次我放假回家,黄杰都来家里找我。他给我拿炸得酥脆的小鱼,用面粉裹住的,特别的香。

他也曾经给我拿过炸排骨,用袋子装的,只有3块。

我吃的时候,黄杰在一旁吞口水。我拿一块给他,他却摇摇头说:“你平时没机会吃,这是我特意拿给你的。我在后厨上班,好吃的东西吃了不少呢,你别管我了。”

其实我知道,他只是为了让我多吃一点,才故意那样说的。

高三那年学习紧张,我很少回家。

有一天,黄杰来学校找我,他给我带了一大袋吃的。有苹果,香蕉,发糕,还有扣肉,鸡肉。

他一脸心疼说:“你怎么又瘦了,看你都快要瘦成竹竿了。我知道学习很重要,但身体也很重要,你可不能为了学习把身体给搞垮了。我给你带了些吃的,你拿着。”

我心里很感动,红了眼眶,把头仰着。过了一会儿,我拍着黄杰的肩膀说:“谢了,哥们!”

他笑着说:“不用谢,哥们。”

我们都没有多余的话,但我懂黄杰对我的好,他也懂我对他的感激。



我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黄杰跑来找我。

他高兴地说:“阿飞,得知你考上大学,我真为你感到高兴,你对得起你那么多年的付出。”

那天,我和黄杰聊了好多事情,有过去的,也有将来的。因为聊得太投入,廖阿姨来喊他回去吃饭,我们才惊觉时间过得那么的快。

黄杰临走时,飞快地塞给我200块钱,我连拒绝都没来得及说。那是他上班挣的钱,好不容易存下来的。

我大学毕业后,留在省城上班。工作很忙,忙着应酬,还经常出差。

但那时候黄杰在县城上班,只要我回老家,我们两个人都能聚一聚,一起吃顿饭,聊聊各自的生活。

后来,黄杰的亲戚说广东那边的工资高,机会多,他心动了,跟着去了那边发展。

做餐饮行业很忙,别人订年夜饭,饭店不放假,黄杰为了多赚一些钱,有两三年没有回老家过春节。



有一次,我去广东那边出差,找黄杰聚聚。

那时候他已经结婚,有个3岁的女儿放在老家,嫂子和他一起在广东上班。

好几年没见,可能是结婚了,过得幸福。也可能是因为职业的关系,吃得太好了。总之,黄杰长得胖了很多,白白胖胖的一个灵活的小胖子。

他外貌变了,人没变,依旧很热情大方,很阔达,很讲义气。

我说我请他吃饭,他却说我难得来一趟,非要请客。

一个星期后,我出完差,要回去了,黄杰来送我,给了我一些干货土特产,让我带回去给老婆孩子吃。

后来,黄杰自己当了老板,在那边开了一个饭馆,生意不错。

我的事业也发展得越来越好,但也越来越忙碌。

我们各有各的忙,回老家的机会少,见面的机会更少。

有一次,我又去广东那边出差。黄杰在家接待我,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我买了水果,还有给他两个孩子准备了礼物。

那次我俩商量好,相约过年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回老家。但后来,他却失约了。他的店里生意红火,别人订了很多桌,走不开。



2016年9月份,黄杰脑出血,被送去医院抢救,但很遗憾,他走了。

廖阿姨和黄大叔失去了儿子,黄杰的妻子没了丈夫,儿女没了父亲,而我失去了我的发小,我最好的哥们。

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欲绝。廖阿姨一夜之间白了头发,她没大哭大闹,只静静地流眼泪。

黄大叔故作坚强,却难掩悲伤,自言自语,说了一次又一次“阿杰这个孩子,怎么就突然走了呢?”

我站在廖阿姨家的院子里,迎着刺眼的太阳,看着那扇大门。看了一遍又一遍,眼睛疼了,意识到我再也等不到那个背影了,瞬时间泪流满面。

黄杰走后,我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不管工作再忙,我每年要多抽时间回老家陪陪父母,去看看黄大叔廖阿姨。

黄大叔廖阿姨没有别的儿女,黄杰的两个孩子跟着他的妻子在广东那边生活,很少回来。

我每次回老家,去廖阿姨家坐坐,听听他们说一些生活的琐事,关心他们的生活,解决他们的一些困难,一起吃顿饭。仅仅如此,二老就感到很满足。



前段时间,我又出差到广东,想起黄杰,心里五味杂陈,那时候格外想回一趟老家。

出完差后,我转头开车回老家。回到县城,我去菜市场买了五花肉,排骨,鲈鱼,又去水果店买了两件樱桃,香蕉,葡萄。

我回到家,和父母坐了半个小时,然后提着给廖阿姨和黄大叔买的东西往村尾去。

廖阿姨在院子里喂鸡,看到我提着大包小包,赶紧跑过来帮忙拿着。

她高兴地说:“阿飞,你今天怎么回来了?你难得回来一趟,别着急走啊,我让你叔叔宰只老母鸡,煲汤给你补补身体。”

然后,不等我说话,廖阿姨就大声冲屋里喊:“老伴,老伴,阿飞回来了,你赶紧的,抓一只老母鸡宰了煲汤。”

没多久,黄大叔从屋里出来了,他看着我道:“哟,阿飞回来了,赶快进来坐。”

一个忙着给我倒茶,一个忙着给我拉椅子,他们都把事情给安排好了。

吃饭的时候,廖阿姨把两个鸡腿都夹到我的碗里。

她说:“阿飞,来,吃鸡腿。你太瘦了,多吃一点,补补身体。”

黄大叔说:“多吃一点,别客气啊,当自己家一样。”

我没客气,想吃什么就自己夹,吃得都撑了。我要是客气,吃得少了,廖阿姨和黄大叔以为我把他们当外人呢。



吃饱喝足之后,和二老聊聊天,问问他们的身体怎么样。

廖阿姨有高血压,我让她吃的注意一点,记得按时吃药。

黄大叔说:“你就放心吧,我盯着她呢。”

“阿飞,上次你廖阿姨住院,多亏你帮忙,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办,给你添麻烦了……”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聊了两个小时,我也该回去了。

廖阿姨赶紧说:“你等等,我还没有给你拿东西呢。”

她到屋里用蛇皮袋装了一大袋红薯和芋头,又给我拿了一些萝卜干,还有用芥菜晒的咸菜干。

她说:“阿飞,我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红薯和芋头了,用来煮汤,放点猪肉或者红糖,都很好吃,你带回家慢慢吃。”

“这些萝卜干还有咸菜干,是我自己做的。萝卜干用来喝粥,咸菜干用来煲五花肉,可香了。”

黄大叔嫌弃廖阿姨啰嗦,打断她的话。“好了,你别每次都啰嗦了,这些东西,阿飞从小吃到大,他懂怎么吃。”

其实,我不嫌廖阿姨唠叨,我爱听她唠叨。

当我提着大袋小袋出了大门口,转头看到黄大叔和廖阿姨双双站在那里舍不得关门,突然间我湿了眼眶。

我赶紧说:“快回去吧,过不久,我又回来看您们了,多保重身体啊。”

二老异口同声道:“哎,好好好,知道了,你也要多注意身体啊。”

来的时候,我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离开的时候,我手里提着大袋小袋,收获满满。与其说我给了二老温暖,还不如说他们温暖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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