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质疑《史记》对夏朝的描述,也就是课本的经典叙事——大禹治水后被舜禅让继位,后来继位的是他的儿子启,从此把禅让制改为了世袭制,建立了夏朝。
对《史记》的质疑肯定是对的。
《史记》把禹描述成夏朝第一个君主,而且和此前的颛顼、黄帝有着连续的亲缘关系:
夏禹,名曰文命。禹之父曰鯀,鯀之父曰帝顓頊,顓頊之父曰昌意,昌意之父曰黃帝。禹者,黃帝之玄孫而帝顓頊之孫也。
十年,帝禹东巡狩,至于会稽而崩。以天下授益。三年之丧毕,益让帝禹之子启,而辟居箕山之阳。禹子启贤,天下属意焉。及禹崩,虽授益,益之佐禹日浅,天下未洽。故诸侯皆去益而朝启,曰:「吾君帝禹之子也」。于是启遂即天子之位,是为夏后帝启。
但是,在更早的记载中,禹根本就不是启的父亲,而是一位天神。《尚书》和《诗经》对禹的记载,也只有大禹治水的神话,没有禹建立夏这种说法,倒是有大禹创世的说法。
《诗经》中明确提到“禹”的有六处——
《小雅·信南山》:“信彼南山,维禹甸之。”(终南山绵延不断,是大禹所辟之地盘。)
《大雅·文王有声》:“丰水东注,维禹之绩。”(丰水东流汇大海,大禹疏导功不忘。)
《大雅·韩奕》:“奕奕梁山,维禹甸之。”(巍巍梁山多高峻,大禹曾经治理它。)
《商颂·长发》:“洪水茫茫,禹敷下土方。”(远古洪水白茫茫,大禹治水定四方。)
《商颂·殷武》:“天命多辟,设都于禹之绩。”(天子大封诸侯国,各建国都在禹城。)“禹之绩”意为大禹治水所经过的九州,亦即“禹域”,泛指中国大地。
《鲁颂·閟宫》:“奄有下土,缵禹之绪。”(后稷拥有国土后,勇把禹王事业续。)
因此《史记》中的禹夏是不存在的,夏朝并非禹建立,司马迁对这段历史的记录是存在错误的。
再往前的尧舜禹禅让说在战国晚期的文献中就已经被否定过一次了,其最早的兴盛期也不过是战国中前期。
一般认为战国晚期批判禅让和燕国出现了一次禅让有关。
舜偪堯,禹偪舜,湯放桀,武王伐紂,此四王者,人臣弒其君者也,而天下譽之。
堯之王天下也,茅茨不翦,采椽不斲,糲粢之食,藜藿之羹,冬日麑裘,夏日葛衣,雖監門之服養,不虧於此矣。禹之王天下也,身執耒臿以為民先,股無胈,脛不生毛,雖臣虜之勞不苦於此矣。以是言之,夫古之讓天子者,是去監門之養而離臣虜之勞也,古傳天下而不足多也。
——韩非子
夫曰堯舜擅讓,是虛言也,是淺者之傳,陋者之說也,不知逆順之理,小大、至不至之變者也,未可與及天下之大理者也。
——荀子
02
夏朝的疆域也是个大问题。
中国人自称华夏,但华夏一说其实在最早的典籍中只存在于《左传》,还有“诸夏”“区夏”“夏后”。
这一情况绝对是不同寻常的,因为商周从来不会有这么多找不到起源的奇怪的名字。
而且夏商根本不是大一统王朝,控制力比东周弱得多,其类似于阿兹特克帝国或者印加帝国。
如果夏朝和阿兹特克情况类似,那难怪夏很难找,因为夏可能只是诸夏的首领,本身疆域很小,只是辐射范围很大,被外人称作“诸夏”。
03
早期夏朝世系,也就是少康之前那一部分存在很大的问题。
首先后羿的形象就存在打架。
总之这一段目前基本被视为是神话
晚期夏朝世系还是存在很大的问题。
目前为了贴合断代史的要求,把出土的一大堆遗址视为是夏朝都城的不同位置,和夏朝存在多次迁都的历史相吻合。
夏桀和商汤之间的关系同样存在争议。
历史记载,商汤灭掉了四个大国,韦国、顾国、昆吾和夏国,而不是和夏国一对一决战。
这么看,夏国只是当时林立的实力较强的邦国之一而不是唯一的王国,甚至很难看出夏国的宗主地位。
04
目前对夏朝的记录,无论是文字还是文物,都是从周代开始的。
文字上对夏朝最早的记载来自于《尚书》记载的西周早期人物提及夏,例如“惟尔知,惟殷先人有册有典,殷革夏命”。
实物上发现的明确记载“夏”的文物同样是西周时期的。
但西周和夏之间整整隔了一个商朝,其可靠性大打折扣。
05
可以肯定的是在商朝晚期贵族知道商之前有夏,但那个夏究竟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在先秦和西汉早期的文献中对夏的记载各有不同,甚至互相冲突, 没有学者能单凭目前的资料确定夏是什么。
商人在历史中对夏的记忆相对于事实产生了大幅度的偏移是很有可能的。
经典叙事里的夏朝,是一个已经有了确定的王表甚至历史的大国,是多民族统一国家最早的起源。
但实际上的夏朝,可能只是类似于苏美尔的城邦国家中最强大的一个,其本身的疆域没那么大证实困难的是断代工程和公众认知中的那个夏朝。
目前夏作为商之前的文明存在基本可以被确认,甚至虞代,也就是尧舜的时代也可以得到证实。
按照这种观念,虞应该是一个强大的国家,尧舜禅让实则为古代部落的推选制度。
而夏朝,在一段时间的考古后应该也能基本补完为“二里头时期”“xx时期”。
“尧都平阳,舜都蒲坂,禹都安邑”中的尧都已经有了待选对象,就是山西陶寺遗址。
因此如果按照苏美尔的方式,证实中国五千年文明是不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