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战自古以来都是非常惨烈的战斗,一堵坚固的城墙往往可以抵挡住千军万马的进攻。
在我军的战史上,攻克的坚城比比皆是。但有一座城池,我军整整攻了三次才打下来。
之所以我军能取得最后的胜利,除了人民子弟兵的英勇善战外,更重要的是改变了攻城的思路。
在战役的最后时刻,我军炮兵几乎把弹药都打光了,依然没有炸开缺口,这时司令员亲临前线,在观察过敌情之后,他对攻城部队指挥官说道:“你们炸的位置不对!
一、世所罕见的坚城
在广袤的晋南平原上,有一座城市坐落在盐池北岸的同蒲铁路线上,它西出可击关中,南可威胁陇海铁路,地理位置十分显要。而且它自古就是产盐圣地,所以历来都被当地统治者所看重,从而将城墙修得格外加固。
这座城市就是运城,意为盐运之城。
在解放战争时期,运城是阎锡山部队的重要防地,他在该城外围修建高碉、低堡以及野战工事,组成强大的火力网,构筑了三道防御阵地。
第一道为警戒阵地,以城外两华里的村庄为基础,利用坚固的房屋与高地,构筑了数不清的碉堡,各碉堡之间都有交通壕相连接,各个阵地之间都可以相互策应,而且均可以获得来自城内的火力支持。
第二道为前沿阵地,由环城的18个支点组成,各个支点中间驻有高碉,并以此为中心向周围伸出梅花形状的伏地碉堡,以暗道相连接。除此之外,阵地前沿还有外壕、铁丝网、鹿砦等辅助防御物,并且布有雷区。
第三道为城墙和市区主体阵地,以砖石结构修筑的坚固城墙高达15米,并配有深宽各8米的护城外壕,城墙上还布有大量的明暗火力点,构成强大的护城火力网。
城内的主要街道也均修筑有巷战工事,东花园、钟楼和铁工厂等坚固的建筑也都布有火力点,并且有4个炮兵阵地严阵以待。
在这样坚固的防御体系加持下,运城还驻守有西安“绥靖”公署所属整编第17、第36师各1个团,整编第90师1个营及晋南3个专署、16个县的保安团队共1.3万余人,使得该城坚固程度世所罕见。
而我军为了攻克运城,前后共打了三次,这也令运城战役成为了解放战争期间最为著名的攻坚战,是我军历史上攻坚战的经典战例!
二、两次攻城,无功而返
1947年4月4日开始,随着晋冀鲁豫野战军第四纵队和太岳军区部队发起晋南攻势,晋南地区的城市先后被我军解放,只留下运城和临汾两座城池。
运城就像是钉在我晋南解放区内的钉子,如果不拔除,极其不利于晋南解放区的巩固。
为此,毛主席于4月26日电令晋南部队“应乘胜夺取运城”。
晋南部队在接令后,于5月1日集结起部队围攻运城。
但是由于运城城防太过坚固,再加上敌空军支援,我军连续攻打四天四夜,未能取得进展。
5日,敌举大军东渡黄河驰援运城,我军指挥部经讨论认为攻取运城的条件尚不成熟,不得不于9日解除对运城的围攻。
我军第一次攻打运城未果,这令阎锡山的十四专署专员兼保安司令谢克俭极其嚣张,他竟大放厥词道:“再来一次,也能将共军击退!
1947年6月,徐向前不顾还未康复的病情,火线上任晋冀鲁豫军区副司令员。
徐向前经过对地图的仔细研究,认为运城非打不可。
拿下运城,不光可以封住山西的门户,令我军对阎军形成关门打狗之势,还能牢牢牵制住胡宗南部于渭北地区,给西北军的反攻创造有利条件。
为此,徐向前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向中央军委请示再次围攻运城,中央军委经讨论后复电同意。
由于运城周围碉堡林立,平原地区又无掩体,为了减少伤亡,我军此次攻城决定以挖掘交通壕的方式接近城墙,而此举需要大量的木料来构筑交通壕顶,以抵御敌人的火力。
我军二打运城的消息传开去后,立刻受到了晋南广大人民群众的支持,当地群众得知我军需要木料时,他们不惜拆下自己房子的门板来支援前线。
几天之内,运到前线的门板就多达17万块之多。
此次攻打运城,主攻任务由晋冀鲁豫军区主力第八纵队担任,配以晋绥独三旅、太岳军区辅助。
第八纵队司令员兼政委王新亭在接到命令后,第一时间派出七十一团日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控制运城飞机场。
此举打了敌军一个措手不及,敌人的空中通道遭到破坏。
9月18日,第八纵队、晋绥独三旅、太岳军区第三分区两个团分东、北、西三面包围运城,二打运城的战役正式打响。
晋绥独三旅是贺龙的部队,此次中央军委特意把这支部队调过来,其用意很明显,就是让晋冀鲁豫军区的部队学习他们的战法。
晋绥独三旅果然也没有让中央军委失望,他们在对敌碉堡群的战斗中,运用单兵连续爆破的战法,很快就炸毁了敌人驻于城西北面的大批碉堡。
王新亭在得知后,立刻将各旅的主要指挥官派到独三旅的阵地上学习。
在获得宝贵经验之后,第八纵队二十四旅运用学来的战法,很快也在城东南区域攻占了一部分敌人阵地。
但是,就在二十四旅准备继续发起进攻时,敌人城墙上的守军对二十四旅发起了密集的炮火攻击。二十四旅立足未稳,又被打乱进攻计划,不得不由进攻转为防守。
太岳军区第三分区部队的任务是围困运城外围安邑据点的敌人,保障攻城部队的左翼安全。
第三分区部队虽然是由游击队组成的,但是他们作战英勇,连续击退了敌人十余次的冲锋,将敌人牢牢困在安邑。
经过两个月的战斗,我军终于将运城东、北两面的密集据点全部攻克,攻城部队进抵至距离城墙100至200米处。
之前还异常嚣张的谢克俭惊恐万分,不断向太原的阎锡山和西安的胡宗南发去求救急电。
很快,胡宗南集结起5个旅,2.5万余人,由三十六师师长钟松统领,浩浩荡荡地向运城开来。
中央军委得知此情况,立刻调来在晋南地区休整的西北野战军第二纵队,协同第八纵队,打击来援之敌。
运城前线指挥部立即改变作战计划,放弃对运城的总攻,令第八纵队和晋绥独三旅撤围打援。
然而,钟松非常狡猾,他在得知我军主力撤围打援之后,没有继续前进,而是以小股部队继续前进为疑兵,自己则带着主力部队南撤,又调来飞机不断轰炸,以迟滞我军的行动。
我军扑向敌疑兵,结果扑了一个空,等回过神来后,敌人已全部撤回。
而运城守敌则趁此机会出击夺回阵地,又重新修建了不少工事。
此时,我军已失去攻克运城的条件,不得不选择撤退,二打运城以失败告终。
当指战员们返回驻地后,他们看到老乡们的房子都没有门板,心里很不是滋味,有不少人都请求再打运城。
指战员们心里难受,此次战斗的指挥员王新亭心里也不好受,他主动向晋察鲁豫军区和中央军委写检讨,请求处分。
毛主席在看到王新亭的检讨后,坦然一笑,然后复电说:“一两次仗没打好并不要紧,只要你们虚心研究经验,许多胜仗还在后头。
徐向前也复电说:“运城虽未攻克,但是对部队锻炼甚大。
接着徐向前命令第八纵队等部队就地休整,补充兵力与弹药。
战事虽然暂时平息,但是运城这枚钉在解放区里的钉子,是个巨大隐患,徐向前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拿下运城!
三、打光炮弹都炸不开的城墙
秋去冬来,随着晋南地区被裹上一层银装,徐向前觉得是时候拔除运城这枚钉子了。
12月1日,徐向前将晋冀鲁豫军区和西北野战军第二纵队的主要领导们叫来开会,商讨的主要事情就是攻打运城。
对于攻打运城,八纵司令员王新亭是最积极的,上次攻城为克,乡亲们送去的门板没法撤回,令八纵上下都非常内疚,这次所有指战员们都憋了一股劲,无论如何都要把运城打下来。
经过大家的反复研究,三打运城的方案很快被草拟了出来。
12月3日,徐向前将该方案电呈中央军委,次日毛主席复电:“同意你们打运城。
接到复电之后,晋冀鲁豫军区经研究决定,以王新亭为前线指挥部司令员、王震为前线指挥部政委,统一指挥参加运城攻坚战的所有部队。
鉴于前两次攻打运城都铩羽而归,军区还特意调来了军区炮兵第一团为前线部队提供炮火支持。
12月15日,三打运城的部队集结完毕,为了给人民子弟兵提供帮助,当地百姓又拿出了4万多块门板支援前线;17日下午,各部队按照部署对运城形成了包围之势,主攻方向为运城北面;深夜,扫清运城外围据点的战斗打响了。
然而,战斗的开始阶段,并没有预想中那样顺利。
独三旅此次的任务是攻打公路上的方碉,九团在成功攻下之后,没有进行搜索,令残敌隐蔽到了地下交通壕之中。
在七团接防后,残敌见我军立足未稳,从地下爬出,配合着城上的火力,使我军伤亡颇重。
部队虽然顽强反击,但是由于弹药未得到及时补充,阵地难以坚守,只好撤出战斗。
第二十三旅六十九团三连的任务是爆破位于一家面粉公司屋顶的火力点,但是三连攻打了一天一夜都未能打下来。
旅长黄定基得知后,亲自来到前线指挥所,指挥三连战士使用从侧后迂回的战法,这才将面粉公司攻克。
与此同时,其他部队也进行着各自的战斗,六十七团、六十八团开展坑道作业,挖掘出多条战壕向城垣推进;六十八团八连、九连以极快速度,攻克了运城外围非常重要的据点——火车站;至22日,第二十旅最先攻到运城城下。
第二十四旅三个团运用交替冲锋的战法,面对着敌人的严密火力封锁,义无反顾地冲向敌人阵地,对碉堡群进行逐一爆破,最终于23日攻至城下。
城北的纪念塔据点是运城外围最重要的据点之一,该塔高9米,周围有8个伏地堡,相互以暗壕相连接,火力足,防守硬。
晋绥野战军独三旅面对该据点,以大无畏的牺牲精神强攻,于23日夜全歼守敌,攻占该塔。
至此,运城北面据点完全被我军扫清,王新亭决定于25日向城垣发起总攻。
然而,就在此时,徐向前得到消息,胡宗南调集8个旅,正向运城开来,先头部队千余人已经抵达黄河边,即将渡河。
徐向前回想起二打运城时,撤围打援,导致功亏一篑,于是果断下令:“提前发起总攻!
接到提前攻城的命令,运城前线随即投入战斗,各部队在炮火的掩护下,纷纷登城。
登城队员们前仆后继,视死如归,然而第一波炮弹打完,城墙上的工事并没有被摧毁。登城部队在登城后遭遇敌密集的火力压制,前线指挥部见状赶紧撤回部队,准备调整后,进行第二次攻城。
就在我军大举攻城时,敌增援先头部队已经渡过黄河,太岳军区第三分区部队负责阻击敌人的援兵。
在他们顽强阻击下,敌军的渡河部队不得不退过黄河。
当夜,我军发起第二次登城作战,我军炮兵部队对着城墙狂轰滥炸,然而仅在西门南侧炸开一个小缺口。
第二纵队独四旅十四团三连连长带着一个排趁势登城,遭遇敌人猛烈的火力压制,排长牺牲,连长负重伤,好不容易打开的缺口又被敌人封锁。
第三五七旅七十七团向城西南角突击,尖刀班刚登上城墙也遭遇猛烈的射击,全班战士壮烈牺牲。
在城北,第八纵六十七团一连、八连作为攻城突击队,冒着敌人的枪林弹雨英勇前进,刚刚突破城外8米深的外壕就牺牲大半,一连指导员张国勋身负重伤;八连连长亲自带队好不容易将云梯搭起来,战士们争先恐后地往上爬去,结果遭遇敌人的喷火器袭击,第一批登城战士全部壮烈牺牲。
排长常天有见战友们纷纷倒地,义愤填膺,他冒着熊熊火海,毅然往上爬,最终登上城墙,举起机枪对着敌人疯狂扫射。
敌人见状纷纷躲避,就在其畏缩的一瞬间,有28位勇士成功登上城楼,他们无不视死如归,立刻与敌展开白刃战,砍杀敌几十人。
敌人见状,又从两侧以喷火器杀伤,登城的队员们再度陷入火海,除5名同志负伤撤退外,其余均壮烈牺牲。
前线指挥部见状,只好再度将攻城部队撤回。
王新亭看到运城外皑皑的白雪已经被战士们的鲜血染得通红,眼眶不禁湿润,他决定亲自前往城北前线。
王新亭来到城北第二十三旅的指挥所,看着运城异常坚固的城墙,询问道:“炮弹还剩多少?
黄定基旅长回答:“已经全部打光了,能不能再拉一些过来?
王新亭说:“城墙这么厚,即使再拉一些炮弹来,也打不开缺口,你们炸的位置不对,要换个位置!
什么位置?”黄定基不解地问。
地下!
黄定基立刻明白了司令员是什么意思,王新亭离开旅指挥部后,他马上赶往六十九团指挥部。
黄定基对团长张国斌说:“前线指挥部决定用坑道爆破的方式来打开缺口,成功与否直接关系着整个运城战役的成败,我打算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你们来完成!
张国斌听罢,立刻干脆地回答:“那就让三营七连去办,他们的交通壕已经挖到离运城边20米了,这是一条捷径!让他们进入城下外壕沟,挖个炸药室,装满炸药炸他!
黄定基当场肯定了张国斌的方案,接着说道:“我会叫旅工兵连来支援你们的,一定要在今天晚上完成任务!
在黄定基走后,张国斌立刻来到了七连阵地上,他亲自选拔了一个排的战士来完成这一至关重要的任务。
四、决定成败的任务
虽然七连的交通壕距离城墙只有20米,但是这20米却要迎着敌人密集的重机枪火力封锁,才能进入城下深8米、宽8米的外壕沟。
为了尽可能保证安全,战士们需要背上门板和湿棉被作为“防弹衣”,匍匐着向外壕沟前进。
随着张国斌一声令下,排长刘明生带着第一小组4名战士,冒着枪林弹雨出发了。
就在他们刚刚爬过铁丝网时,敌人发现了他们,无情的子弹纷纷射来,子弹打穿了刘明生的右臂,接着又打中了另一名战士的右脚,有一名战士不幸头部中弹牺牲了。
刘明生和另一名受伤的战士撤了回来,只有两位战士爬进了战壕,但是随即一颗手榴弹砸来,立刻升起一阵浓烟。
阵地里,连长魏明亮用望远镜看着这一幕,悲愤地说:“都牺牲了……
这时,第二组战士崔友富和车元路对魏明亮请求道:“连长,让我们上吧!
魏明亮听到二人的请战声,也立刻收拾起悲伤的心情,下令道:“好!第二组上!
崔友富刚要扛上门板,车元路建议道:“连长,我看这次还是不要背门板和湿被子了,这样身体灵活点。
连长魏明亮听后看了看团长张国斌,只见他赞同地点了点头。
于是魏连长下令:“按照车元路的意见,第二组出发。
车元路正准备走,没想到张团长却叫住了他:“小鬼,你另有任务!挖炸药室,三个人就够了!
就这样,战士崔友富、郭宪章和常豫恭出发了。
这次三名战士顺利进入了外壕,而他们惊讶地发现,之前进来的两名战士,都还活着,他们正在挖炸药室。
而此时,七连的阵地上,大家并不知道外壕里面是个什么情况。机灵的车元路立刻就领会了张团长把他留下来的意思,他主动请缨说:“团长,让我来当联络员吧!
张团长满意地说:“好,这个重任就交给你了!
张团长话音刚落,车元路就瞬间窜出了阵地。
很快,车元路就从外面返回,他告诉张团长,之前进入外壕的两位战士也都活着,现在已经挖得距离城墙非常近了,他们觉得十字镐的声音太大,怕被城墙上的守军注意到,正在用手挖。
张团长立刻指示道:“告诉大家,除了挖炸药室,什么都不要顾虑,周围的敌情由上级负责。
带着张团长的最新指示,车元路又冲了出去,很快又带来了新的情况:“报告团长,炸药室已经挖到两人深了,大家的指甲都挖脱甲了!
张团长听后对车元路说:“你再去一趟,告诉同志们,只要挖三人深就够了,让大家加把劲,完成任务!
车元路回答了一句“”,就又冲进了夜幕当中。
就这样,车元路一夜之间五次穿越火线,在他的一次次传递消息下,炸药室在黎明到来之前,终于挖成了,战士们也顺利返回了阵地。
激动的张团长立刻给旅指挥部打去电话,黄旅长接到电话后,立刻派去了工兵连。
工兵连挑选了7名爆破手,带着炸药、导火索和土工工作,趁着天还没亮,穿过火线,进入了外壕。
他们在加固好炸药室后,安装好了炸药和引爆装置。
一切准备就绪,王新亭和王震两位首长又一次来到二十三旅指挥部,亲自部署对运城的总攻。
随着王新亭一声令下,炸药被瞬间引爆!随着一阵巨响,运城北城墙被炸开一个10多米宽的缺口!
早就等着这一刻的战士们一拥而上,仅几分钟就攻占了城头!
敌人试图用飞机和大炮将缺口封锁,但是王新亭立刻命令军区炮兵第一团集中所有火力对着敌炮兵阵地开炮,敌人的反击马上被我军压制。
我军趁此机会全面攻入城去,敌守军面对大举进攻的解放军,毫无招架之力,仓皇逃窜。
运城这座被我军打了三次的坚城,终于得以解放!
五、后续
运城被攻克后,安邑守敌惊恐万分,立刻弃城逃跑,安邑也随之解放。
敌人的支援部队听闻运城被攻克的消息,也随即放弃了渡河。在黄河渡口阻击敌援的部队于是掉头围歼从运城里逃出来的残兵,经7个小时激战,全歼敌军,俘敌千人。
运城战役胜利结束后,徐向前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语重心长地说:“攻下运城,意义重大,我们不仅把守城之敌给消灭了,而且在精神上摧毁了敌人防守城市的信心!
之后,运城攻坚战成为了我军攻坚战的典型战例,时至今日都发挥着教科书般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