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 王鼎杰
说起清华大学,不能不提清华建校的一个幕后功臣。
而这个幕后功臣的故事,则要从一百多年前的国际形势说起。
二十世纪初,全球一共有八个强国,分别是:英法俄德日美意奥。就是这八个国家组成了八国联军,扬言义和团排外运动严重损害了十二个国家的在华利益,由八大强国作为代表,出兵平乱。
攻打北京城的八国联军
战争的结果是八国联军攻入北京城,迫使清政府签订了丧权辱国的《辛丑条约》。
其中一个重要内容,就是要求清政府对十二个国国家的损失进行赔偿。
有意思的是,美国政府从一开始就指示国务卿海约翰,建议各国:尽量少要赔款。
美国国务卿海约翰
为什么呢?
当然不是美帝的道德觉悟比其他帝高。而是因为:
第一,美国损失本来就很小,当时美国经济又处于井喷期,对赔款可要可不要。
第二,美国最大的地理优势就是远离亚欧大陆,最大的地理劣势还是远离亚欧大陆。因为远离,再加上海外殖民地的匮乏,使得美国在进行侵华竞争时,非常不利。相反,中国身边的日本,既便于侵华,又和美国争夺太平洋的海洋霸权。因此,美国特别担心其他列强,尤其是日本在中国的扩张。所以,美国提出少要赔款,除了让中国感激美国,还要不动声色地让其他国家吃亏。
但是,列强哪个都不是傻子。
七票对一票,美国提案落马。
1901年,清王朝签署了丧权辱国的《辛丑条约》,承诺分三十年,向十二个国家赔付连本带息,累计九亿八千多万两白银的巨款。
这笔钱理论上是赔偿义和团排外造成的所谓损失。
既然是赔偿损失,自然要先查清各国的损失是多少。但是,当时根本没有调查统计。而是根据各国的狮子大张口,再算出中国每年的财政承受上限,设计出分期付款的期数、利息数和抵押品,搞出来的一个估算数。再根据各国对战争做出的“贡献”,以及各自拳头的大小,来确定分钱比例。可以说是一次彻底的强盗分赃活动。
反正你败了,还不是我们说多少就是多少?
虽然整个条约是赤裸裸的弱肉强食。但是,当年却有一个人,从美国遭否决的提议中,看到了尽量挽回损失的希望。
这个人,就是后来担任驻美公使的梁诚。
说到梁诚,很多人都会觉得非常陌生。不得不简单科普一二。
梁诚,广东黄埔人,生于1864年,是清王朝派出的最后一批留美幼童。
他12岁赴美留学,不仅注重课堂学习,而且积极参加团体对抗性的体育活动,是驰名全校的棒球高手,对足球和划艇运动也非常热衷。离开美国的最后一年,曾在校际比赛中夺得3分并打出一记长打。一扫美国师生对中国留学生的“书虫”偏见。
前排右一,留美时代的杨诚
1902年,也就是《辛丑条约》签订后的第二年,梁诚出任驻美公使,并在1903年正式到任。
上任后,梁诚干了一件让很多人震惊的事情:找美国要钱。
要什么钱呢?就是之前《辛丑条约》的赔款。
如前所述,所谓《辛丑条约》的赔款,理论上是赔偿义和团排外造成的所谓损失。但实际上却是超额赔款。
但反过来也可以说,虽然是超额赔款,但名义上毕竟仍然是赔偿义和团排外造成的所谓损失。
战后,梁诚深入调查了各国的实际损失情况,证明包括美国在内,证明各国索要的赔款均远远高于其实际损失数。所以,他希望美国能够带头返还多余款项。
对此,很多人觉得真是幼稚无比。帝国主义吃到嘴里的肉,还会吐出来吗?
没想到的是,老虎真把吃到嘴里的肉吐了出来。
只不过有个附加条件,钱要专款专用。
怎么用呢?用于帮中国建学校,同时帮中国留学生赴美留学。
对此,很多人又呵呵了。这不是明摆着搞教育渗透,培养亲美派嘛。但是,再看美国建的那所学校,又吓了一跳。这所学校就是日后鼎鼎大名的清华大学。再看赴美留学生,又会发现,很多人学的是造枪造炮造大船的学问,还有很多人学的是真刀真枪的外交、军事学问。
美国就不怕中国羽翼丰满,他日反过来威胁美国?
美国不怕,也正是梁诚敢于找美国政府要钱的原因,那就是当时的中美之间,存在着深刻而急迫的战略合作点。
从美国力主少要赔款的那一刻,杨诚就意识到,美国的对华策略和其他列强是不一样的。
对美国而言,这是一笔可有可无的小钱。但对同时期的中国,却是一笔大钱。关键是如何找到还钱、用钱的平衡点。
这个平衡点其实不难找,那就是对付日本。
以震慑日本为主要任务的大白舰队
此时的日本,通过甲午战争,已经实现了小国崛起。并且即将通过日俄战争,挤进列强俱乐部,真正成为世界大国。
对此,美国当然是不能接受。美日斗法,就给了中国借力的机会。
难的是美国政治体制特殊,政府还钱要和国会商量。很多话说不透,国会不批准。说透了,又怕友邦惊诧。
杨诚要做的就是多方造势,让美国纳税人及那些民意代表们相信,这是一个凸显美国道德优越地位的义举,是有利于中美长远友谊发展的善举。同时还要让美国精英相信,这是符合美国国家利益需求的互利举动,美国得利还要更大一些。
为此,梁诚做出了巨大努力,历时三年,终于和美国总统罗斯福达成了共识:美国退款,但专款专用,用于帮中国建大学,并资助中国学生赴美留学。
有大棒总统之称的西奥多·罗斯福
美国此举的目的,在于帮助中国发展,变相遏制日本,并趁机扩大美国的在华影响力。
中国呢?中国则要在强国斗法的夹缝中,实现转弱为强的借力。
这是比小说演义中的借东风、借荆州都要难,但却非常重要的大智慧。
梁诚自己就是留美学生,他当然知道,留美未必亲美,但至少知美。无论是短期平衡其他列强在华扩张的需要,还是长远发展的需要,这个合作都是对中国有利。
事后的发展,证明梁诚的判断完全正确。清华师生和留美学子,不仅在抗日战争中发挥了巨大作用,也在祖国建设中发挥了巨大作用。很多人抛弃了在美国的优越生活和巨大荣誉,在祖国最需要的时候,回来建设那个并不富强的祖国。
国际关系不是小孩过家家,肯定有很多阳谋阴谋,大小算盘,但关键在于你有没有大局观,有没有双赢的结合点,有没有真正的自信。畏首畏尾,怕这怕那,总想着不让别人占一点便宜,结果必然是什么也干不成。
有用的国家,就是有资格被利用的国家。而利用常常是相互利用。至于谁利用得更好,还在于谁努力更大。
这中间的历史,值得后人抛弃成见,细细咀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