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华侨报》总主笔 蒋丰

南极罗斯冰架东部有一条“白濑海岸”,其命名是对日本乃至亚洲南极科考第一人白濑矗最高级的历史定格和时代记忆。在近120年前的日本,如果没有这个黄种人,南极之于日本和亚洲,还是一片空白的想象,南极大陆也不可能这么快刻上一个非白人的名字。

和罗尔德·阿蒙森等其他世界著名的极地探险家相比,白濑矗的南极篇章写得要十分“坎坷”。其中的不易,是时代特有的投影。白濑矗并不是个天生的探险家和天文地理爱好者,但骨子里却对世界有着无止境的新鲜感和好奇心。用现在流行的话说,他至少是个“潜力股”。



这一点,从他的性格就能看出三分。根据他完成南极探险后的自传,幼年时的他属于“捣蛋鬼”。比如,把到海边捡拾渔民丢弃的小鱼的狐狸尾巴剪掉,潜入海里想游到大船的船底却半道上差点溺水,如此等等。可以想象,不惧风险、敢于出手的风格和性情,是白濑矗在探险之路上的成功“基因”。

人生的开挂有时候需要一件极其重要的大事,有时候需要一个贵人。对于生性活络的白濑矗来说,9岁那年作为兰学师傅的佐佐木节齐就是他的“贵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跟随佐佐木节齐学习期间,白濑矗有机会听到富兰克林远征探险等宝贵的内容。在了解了北极的故事后,他立志做探险家。

值得一提的是,古往今来,立大志者有蓄须的,也有削发的。白濑矗做了一件从18岁成人开始一辈子都坚持下来的事。他谨遵佐佐木老师的教诲,给自己定了“5戒”:不喝酒,不吸烟,不喝茶,不喝热水,不生火烤火。有朋友会说,如此自律,一定锻造出的是一个钢铁之躯。此话不假。正因为这样,他才有机会先当上一个士兵。由于白濑矗的父亲是当地寺庙的住持,他人生最初的方向是子承父业,当一个和尚,但命运的转折把他引向从军之路,也为他走上探险高峰埋下了伏笔。



1890年,当白濑矗和日后“名垂史册”的帝国将领儿玉源太郎在仙台重逢时,他把自己想去北极探险的想法告诉了对方,却被投来质疑。儿玉源太郎一边批判是“书生纸上谈兵的空谈”,一边却建议他先从探险“千岛群岛”开始。历时2年的千岛探险,虽然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死伤,也差点成为白濑矗的劫难,但幸运地过了关。作为一个军人,白濑矗坦言,因为探险缘由,自己没能赶上参加“甲午战争”,甚是懊恼和悔恨。试想,有如此强烈意念的人如果参战,又将会给两国交战史上留下什么样的狂妄呢?

1909年,听闻美国探险家罗伯特·埃德温·皮里已经成功冲击北极,白濑矗便将目标改成了南极。知晓英国探险家也已将足迹推进到了南纬88度23分,白濑矗又一次消沉,但得到英国政府还将在翌年继续开展探险挑战的消息,他义无反顾地决定来一场竞赛。老话常说,好奇心害死人。对于彼时的白濑矗来说,却是求胜心造就英雄。虽然日本政府同意此举,但却十分冷淡,不愿意出辅助金,出航费用最后皆由民间筹集而成。显然,和民众的热情、白濑矗的执念及日后的成功相比,日本政府是极为短视的。颇为讽刺的是,当白濑矗启程时,充斥着“小渔船想去南极的痴心妄想”的嘲讽;当白濑矗回国后,却又受到英雄般待遇,皇太子还专门接见。

和盛极一时的成功相比,白濑矗的个人命运却急转直下。后经查实,探险活动后援会由于把钱花在娱乐上,白濑矗不得不背负相当于现在1亿5千万日元的巨额债务。除了变卖家产、物件,白濑矗辗转各地举行巡讲,为还债苦苦奔走20年。作为日本首屈一指的探险家,到头来死在出租屋里,近邻更是几乎无人问津。如此波澜壮阔的一段历史,高高挂起,却淡淡放下,带有悲情色彩。



历史总是人写就的。能够被后世所喜读和传颂,不仅是剧本本身的精彩,还有亲历者和见证者身上令人感怀的故事,才构成了传奇的立体感。读罢《白濑矗 我的南极探险记》(皇国青年教育协会出版,1942年11月第一版),这种情绪更会涌上心头,挥散不去。(2024年11月26日写于千叶丰乐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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