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京保卫战到了最后的时刻。
1864年7月17日,即天京失陷前两天,湘军在一次拼搏中炸开了神策门缺口。当湘军蜂拥而入时,太平军将士干脆将点燃了火药线的几十桶火药投掷下去,歼灭了首批冲上来的三百多名湘军,终于堵住缺口。守城的太平军将士虽然处于明显劣势,却依然打得很英勇。
翌日,贴近太平门的湘军地道开通,形势十分危险。这天深夜,李秀成亲自带领几百名将士缒城而下,分两路猛攻地道洞口,钉死草堆旁炮眼,焚烧火药数桶,几乎获得成功。无奈兵力太弱,只好撤回。
“不留半片烂布与妖享用”
1864年7月19日,天京失陷了。
拼死吃河豚。湘军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正是为了吃独食,不让李鸿章淮军争功,而不得不孤注一掷。
就在昨日,曾国荃将前线指挥部移扎地堡城时,接到李鸿章急件,内称由于北京多次传来谕旨,他只得派刘铭传、潘鼎新等二十余营,将于7月19日拔营前来助攻。
淮军将领早就想参加攻打天京了。天京是只聚宝盆,谁不想名利双收? 虽李鸿章与曾国藩曾有师生之嫌,道义上说不过去,但他的部属却不买账。淮军兵强马壮,士气正旺,又配备当时最先进的热兵器,自然不会把湘军放在眼里。刘铭传更是大声喊道:“湘军算什么,他若要阻拦,老子先解决他。”
曾国荃在接到快马传递的信件后,心乱如麻,在设在地堡城的前线指挥部里,立刻召来湘军将领会议,把它传示,激动地说:“他人至矣,艰苦两年以与人耶!”全体将领们当然不甘,同声呼应:“愿尽死力。”
可是,太平门外苦心堆集的柴草,因守城将士经常向上抛掷火种,被焚多次,终究难与城齐;要打进城去,还只能是靠地道。
也算是李秀成和将士们一时疏忽,或者说是过于疲劳,顾此失彼——天京城太大,城墙足足有几十里长,人员一时难以调配齐整。他们虽然先已成功破坏了几十条地道,但恰巧没有想到,敌人却将其中地堡城下的一条废地道给重新开挖了。就在7月19日这天上午,地道已伸进太平门城墙之下。
此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午间雷雨过后,仍是一片蓝天。大概是下午二时,地道中火药爆炸,隆隆如雷,烟雾弥漫,太平门东侧城墙被轰塌了二十余丈。
湘军已安排了三支敢死队。先锋是总兵朱洪章部。
李秀成大惊失色,赶忙迎战。他与东方主帅、顾王吴如孝亲自督军,塞住缺口,拼力抵挡,指挥兵将在缺口处把成桶火药抛下,将首批冲进来的400名湘军官兵歼灭干净,接着又将跟进来的敌方三千人马打死一半。太平军将士前赴后继,英勇抵抗,呈现出无畏精神直到最终战死。
但湘军二路刘连捷部和三路武明良部,已马上接踵拥进。天京其余各门和中关也先后被攻破。湘军如潮涌进,沿途四面放火,劫财杀人,奸淫放纵。这是一群杀红了眼的亡命之徒。他们冲进天京,就是抢金宝、掳女人。道路上,尽是马运车载的金银包扎和妇女;妇女四十岁以下已见不到一人了。
如清归德镇总兵李臣典,在曾国藩的奏折里,说李是因为作战受伤而死去的。其实不然。李臣典好色,据恽逸群(翊勋)《蒋党真相》记述,李臣典曾孙和他介绍,李臣典破城后接连强奸了两个女人,竟致脱阳而死。这在后来的野史笔记里都有描绘。刘声木《异辞录》称, “相传忠壮(李臣典)少年持壮,一日夜御十八女,事虽无据,然近人纪传,多隐约言之。”李臣典是曾国荃部湘军里官阶仅次于萧孚泗的武将,纪律竟亦如此败坏,他的部属就可想而知了。
李臣典(吴友如《将臣图》) 曾国荃原先规定,每个营派六成兵员冲杀、四成兵员守营;还到处张贴布告:禁杀良民,掳掠妇女。但高级将领彭毓橘、易良虎、萧孚泗、张诗日等带头抢劫。湘军所有兵员都争先恐后进城抢掠,大肆搜刮。就连军营里的长夫、雇工等勤杂人役,也跟着去大捞外快,整个兵营为之一空,以致城中向外载送的车水马龙,装运或肩负的都是财帛和女人。湘军官兵在天京城里有如盗匪,胜如盗匪。
天京城星罗棋布各家王府, “伪受伪王者,无不建府,皆并数家大宅,而营建之”(杜文澜《平定粤寇纪略》)。在天京诸王必建王府,不在天京的诸王,权威赫赫者也多建有王府,如英王、侍王、辅王;次要如慕王(谭绍光)、顾王(吴如孝)和力王(张朝爵)。天京沦陷, “各王殿府馆自焚者十之三,被焚者十之七”《曾国藩年谱》。
天王府、忠王府和几乎所有的其他王府、馆衙,都被凿地三尺,洗劫一空。当天夜里,城中多处起火,红光烛天。第二天中午,湘军提督萧孚泗在洗劫天王府后,当即纵火把它烧光,以灭罪迹。正所谓:“十年壮丽天王府,化作荒庄野鸽飞。”
湘军上下都发了横财。湘军诸将领,抢掠得财十万以上的,就有一百多人。其中萧孚泗发了大财,就弃官回湘乡老家去了,清王朝也因此不再录用他。曾国荃抢得宝物、金银最多。据上海报纸报道,他用了几十条大船装载回乡,为此引起左宗棠、沈葆桢弹劾。曾国荃遵从曾国藩之意,托病回乡休养,在家乡大建私第,置肥田一百顷。
但湘军的掠夺,在每条街巷、每个馆衙,也是花费了血的代价。太平军将士英勇反击。天王府外守卫的将士众志成城,坚守五龙桥,湘军几次强攻,仍难以攻陷,只得绕道而行。及夜,天王府内外将士与其他王府卫士们同仇敌忾,举火为号,同时杀出。留守的太平军将士是不会轻易与让的。人在屋在,寸土相争。他们高喊:“弗留半片烂布与妖享用。”
当时督军攻陷天京旱西门的湘军道员陈湜,曾亲睹一件事,可见一斑:
诸首各据大宅,负隅抗拒,穴墙发矢铳,颇伤官军。尝有一次守甚坚,攻亡两日不下。余亲往视之,见两贼立屋脊上,望见余兵至,乃下。余方审视间,见两媪由后门逸出。使人召之至,问中有几许贼。答曰:不过数百,皆首逆也;又妇女百余。问贼方何为。答曰:方驱妇女运珍宝聚于一堂,不知何意。余闻之,即麾军退。众谔皆丧沮。余怒曰:不速退者斩! 众谏乃不敢言。退至里许,忽闻大声訇然。余乃驻马笑曰:可矣! 使骑返觇之,已化为平地。盖贼知不免,以火药焚死,使不见机速退,则所伤必多矣。《病榻述旧录》
据时人目睹后判断,天京城所焚烧的房屋,太平军自己焚烧的占十分之三,湘军所焚烧的占十分之七。经过大面积焚烧,天京顿成一片瓦砾场, “无数列王都建都,入城官吏待鸡栖”(何绍基《金陵杂述四十绝句》),鳞次栉比的六朝古都,入城官员竟然找不到居住处。曾国藩随后到京,亦只能暂且以城中久无人居的英王府为临时公馆。但英王府亦被掳掠得相当荒凉。太平军将士逐屋逐巷地进行战斗,抗击来敌,直至最终。天京城里的零星战斗,直到8月1日,即天京失陷后十余天,还有从屋舍隐蔽处打冷枪的呢。
天京城的百姓
太平天国定都南京时,据称城里有居民70万人,加上由武昌进入南京的50万人(包括太平天国人众10万),约为120万人。但此后人数大为减少:一是多次征调民众出征;二是逃跑;三是城里乏食,放跑。
据张继庚查自家册统计,1853年9月,天京城里有27万人(其中男4万,女23万)。
据谢介鹤自城里耗费粮食推算,1854春,天京城里有21万人(其中男7.5万,女13.5万)。
天京居民流动力甚大,据称仅1855年就有几千人逃跑,从1863到1864年,放出就是足有十三四万人。
1863年,据呤唎记载,天京除兵员、王府及各馆衙人员,居民为十五六万。
1864年7月,失陷时,全城共3万余人,其中居民为2万人。
在太平天国天京十一年间,城市不繁荣,人口稀少。因而在失陷前夕,弋登在城外山顶观察城中,发现城墙上守军稀稀拉拉,城里民居了无人气,一片死寂弥漫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