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频从2016年加入江苏作协,以高质量、高强度的创作,为江苏文学注入了荣光。她专注中篇小说创作,为江苏文学、中国当代文学作出了不可忽视的贡献。”毕飞宇说。
5月18日,由江苏省作协、凤凰出版传媒集团主办的孙频小说创作研讨会在南京召开。中国作协党组成员、书记处书记、副主席吴义勤,中国作协副主席、江苏省作协主席毕飞宇,凤凰出版传媒集团总经理李贞强出席研讨会并致辞。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社长张在健作为出版方代表发言。黄发有、张学昕、谢有顺、王春林、何平、刘琼、刘大先、杨辉、金理、李蔚超、丛治辰、曾攀、何同彬、韩松刚等全国二十余位评论家齐聚一堂。研讨中,专家恳切真挚的点评让孙频数度热泪盈眶。研讨会由江苏省作协党组成员、书记处书记、副主席鲁敏主持。
连接地域性与普遍性的美学锁钥
此次研讨聚焦孙频新作“小城三部曲”“北方往事三部曲”,6部书由凤凰出版传媒集团所属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匠心打造。李贞强致辞表示,最新开卷数据显示,凤凰集团在文学市场占有率为10.33%,排名全国第一。凤凰文艺出版社作为集团旗下专业文艺类出版社,在原创文学和大众出版领域有着长期的耕耘和深厚的积淀,成为繁荣发展江苏文学出版事业的重要平台。凤凰文艺对孙频作品十分用心,结合孙频专攻中篇写作的特色,创造性地以“一本书”的形式突破小说集的约束,一经推出就受到读者追捧和各方好评。
张在健介绍说,当下读者虽在阅读上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碎片化,但对内容要求没有丝毫下降,孙频的中篇小说有非常好的完成度和艺术质量,兼具长篇的内容、厚度和篇幅的友好,因此决定放弃以往小说集的出版方式,设计便于携带的小开本,一本一本地出,每本书都各具特色,对应着内容的个性表达。
吴义勤评价孙频是在江苏这片文学沃土中成长迅速的青年实力作家,其在当代中篇小说创作领域取得的成就令人瞩目。从山西到江苏,孙频的作品中并没有南北转换的文化撕裂,她的小说创作轨迹,恰恰形成南北文化交融的文学注脚。江南水土不仅调和了孙频早期作品的干燥冷峻,也让她找到了连接地域性与普遍性的美学锁钥。其创作从关注现实与梦幻边界的创伤疗愈及人性善恶挣扎,转向更多关注现实与时代,实现生活温度与人性浓度结合,题材、主题、叙事风格发生了令人惊喜的巨大转型,这得益于个人才华和努力、新时代召唤及江苏文学氛围支持。
“现在的孙频更强大、更饱满、更有力量了。希望有更多青年作家如孙频这样,能够在这种跨地域文化交流中实现创作新突破。”吴义勤说。
“勇敢直面并处理自身时代的作家”
“我今天来得比较早,一来就看到孙频座位上放了一个特制的护腰靠垫,我想和孙频讲的是,不要太辛苦,可以慢一点,缓步徐行,好日子在后面。”复旦大学教授金理作为孙频的同龄人,对其写作上的“拼命”表示关切。
金理认为,孙频是值得用“作家论”深入研究的创作者,创作体量大,高质量作品多,在同辈中早已展现出大气象。尽管年少成名,却甘于寂寞,除了一部接一部地出版作品,鲜少在公众视野中发出其他声音。近年孙频的创作有鲜明转变,“过去,她愿意在特质的试管当中观察人的生活和心灵状态;现在则打破试管,走向宽阔地带。”
南京师范大学教授何平指出,勾勒孙频写作线索需从整体角度出发,结合代际、性别等问题,才能看清其创作。生于上世纪80年代、经历中国巨变时代的孙频,是同代作家中少有的勇敢直面并处理自身时代与历史时刻的人。
她的创作轨迹清晰:2016年发表《我看过草叶葳蕤》,书写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工业化发达区域在社会空间再分配中成为废墟背景下,荒芜中生存却不断向上的人们;2021年出版的“森林三部曲”,集结《松林夜宴图》《鲛在水中央》《我们骑鲸而去》三部作品,其中展现的时代激荡、历史回响、人物自我修复与救赎、写作者的自我启蒙等,使其创作在当年成为关键节点。当下讨论的县城女性三部曲、北方往事系列,聚焦“包裹在大时代里面的小型时代”。此外,从文体角度看,孙频推动了中篇小说文体在这一代年轻作家中走向成熟,这一价值不容忽视。
山东大学教授黄发有总结,孙频小说在创作视角上,多采用第一人称进行潜在自传性书写,笔下人物与作家内在自我深度共情,体现海德格尔“此在”哲学的情感共鸣;主题内核上,着力刻画“逃离”的人生状态,展现对生存困境的精神突围。
辽宁师范大学教授张学昕进一步解析孙频作品“逃离与寻找”这一母题,认为其延续了托尔斯泰、鲁迅等作家对“逃离能否抵达”的精神追问。
在“木瓜镇系列”中,她以面包树、吊床、龙眼鱼等意象构建起融合自然、技艺与魔幻的小镇空间,表面书写“逃离”,实则以镜像视角讽刺文明中心;《落日珊瑚》中人物走出城市、返回海边构筑植物王国的叙事,亦延续了这一逻辑。其“海边三部曲”形成“寻找—逃离—抵达”的叙事循环,但终点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回归”,寻找的也非终极真相,而是通过空间建构追问“何处可安放自我”,蕴含对精神归属的哲学思考。
江苏省作协创研室副主任韩松刚认为,孙频将小说当作诗来写,在语言、感觉与结构中均体现对完整性的诗性追求;把中篇当成长篇和短篇来写,既融入长篇对知识深度的考究,又兼具短篇对语言精确性与结构别致性的追求;从早期“写别人是别人、写自己也是别人”的疏离感,转向以真切生命经验观照世界,将“别人”当作“自己”来书写,折射出对人生与社会思考的深化。
“笔下一百多个人物,都不可替代”
“她笔下人物超过100个了,但都不可替代。”中山大学教授谢有顺评价孙频虽为“小女子”却蕴含大能量:其创作量丰且每部作品面貌清晰、内核鲜明,以书写小人物、县城及 “漂一代” 记忆为底色,却能在具体叙事中聚焦不同人物特质,塑造出超百个不可替代的文学形象,将平凡个体的悲伤、丑陋、慈悲与罪孽交织呈现,深刻展现人性的丰富性。
谢有顺认为,孙频的写作视野随人生经历不断拓展——从童年记忆中的小城、山林、矿区,到南方生活时期的海边、海岛故事,再到戈壁等场景,这种转变并非简单的地理范畴扩大,而是她主动跳出熟悉环境,尝试在不同空间维度中建构文学世界、寻找观察世界的新视角。如《骑白马者》传递人对世界的深情,《棣棠之约》展现于山川万物中获得的平静,均体现其创作正走向宽广与仁慈,对人性的理解亦抵达新高度。新作《地下的森林》中,她在矿洞 “没有影子的人”的黑暗处境里,依然着力挖掘人性中挣扎求生、向光而行的力量,于破碎灵魂中捕捉残存的人性微光。
《扬子江文学评论》副主编何同彬亦称孙频为“强劲有力的作家”,其特立独行、冷峻社恐的性格特质深度投射于作品,塑造出大量“逃离者”“孤独者” 等充满张力的人物群像。这种敏感气质既赋予她细腻刻画人物的能力,又让作品在人物塑造与叙事修辞中展现出丰沛奇异的力量感,在青年作家中尤为难得。
他指出,孙频笔下的人物契合克罗齐对“完整的人”的定义——兼具思考与决断、爱与恨、强壮与软弱等矛盾特质,在生命的狂喜与痛苦中挣扎。而她对待创作始终秉持认真严谨的态度,全身心投入小说世界,不仅深耕传统叙事,更不断突破地理与文学边界,赋予作品丰富的肌理质地与多元的叙事主题。
“孙频对待每一部作品都是非常认真和严谨的,她写每一部作品都很用力,她把自己整个完整地投入到作品里面,包括投入到小说传统里面,不留余地地把自己抛进小说的世界。”何同彬说。
纯文学作品中少有的大众传播活力
人民日报文艺部副主任刘琼指出,孙频写作呈现“主观现实主义”风格,冷峻中蕴含热烈,以强主观能动性突破“记录式写作”。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副主编李蔚超认为,孙频小说难以用社会视野解读,其创作通过虚构构建“既真且幻”的世界,摆脱现实束缚,契合年轻人心理,这也是其作品畅销的原因。
“眼界始大,感慨遂深。”作为孙频的山西老乡,也是为孙频作品写评论最多的人之一,山西大学教授王春林认为孙频创作变化与生活地域迁徙密切相关,地域转换拓宽了其眼界,深化了对生活、人性的理解,她通过想象重构生活,形成独到发现。
北京大学副教授丛治辰认为,“北方往事三部曲”聚焦废墟书写,其中“往事追怀”的主题与南京古都气质契合,暗合中国传统文学精神。
《南方文坛》副主编曾攀指出,孙频创作兼具南北特质又超越地域局限,一方面通过代际关系处理历史与生命史,另一方面借助“无形之物、无人之境”的抽象结构,突破地域边界,抵达生命本质境界,追问生命真相。
“我每天会刷抖音,经常刷到有短视频创作者在说孙频的小说。”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刘大先表示,在媒介融合时代,孙频小说被短视频创作者广泛二次创作,形成去中心化的自媒体传播影响力,展现出纯文学作品少有的大众传播活力。
聆听中,孙频数次热泪盈眶,她感慨地说,“因为懂得所以慈悲”,慈悲于作家而言尤为重要;又言“请在白鹿原里找我”,坦言每个作家都需从作品中探寻本真,所见之人未必足够真实。
孙频说,2025年是她写作的第十八个年头。从早期的“痛感三部曲”到后来的“山林系列”“海洋系列”,再到最新的“北方往事系列”,她始终在做同一件事:寻找属于自己的文学母题与文学气质。这期间,南北文化的冲突拓宽了她的写作维度,而她更执着于在文学纵深上的探索——如何解决人的生存与精神困境,如何真正理解人与命运、人与时代的关系,这是她十八年未曾中断的追寻。
她以诚实甚至笨拙的方式搭建自己的文学世界:大量采访采风、调查研究、积累知识以调动文学想象力——去海岛、森林、矿区实地探访,与水手出海、和矿工下井,为写移民村在村口蹲点月余……“它带给我的回馈就是,让我越来越真正地理解文学和越来越能明白我在这个世界上找到属于我自己的位置和我自己的存在方式。”
省作协党组书记、副主席郑焱以读者身份作总结,他表示,到作协工作后如饕餮之徒进入美食城,好书繁多却因种种缘由未能尽览,而孙频的作品是他认真阅读且非常喜欢的,以孙频为代表的新生代作家的成长,彰显着江苏文学青蓝相继、薪火相传的蓬勃气象。
现代快报/现代+记者 陈曦
(江苏省作协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