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康熙年间,江南道宣城县出了个巨盗名曰周霸天,此人身高七尺,满脸横肉,自二十岁起便啸聚山林,带着一帮亡命之徒打家劫舍。
他专挑富商巨贾下手,有时甚至洗劫官银漕船,十几年下来竟攒下黄金万两、白银百万,在皖南山中营造了一座堪比王府的庄院,豢养死士百人,连当地营汛官兵都不敢轻易招惹,百姓们更是谈之色变,背地里称他“活阎王”。
康熙五十六年,新上任的宣城县令名叫李继善,年方四十,生得方面大耳,一双虎目不怒自威。
此人出身寒门,却饱读诗书,尤其擅长刑名钱谷,在浙江做知县时便有“铁腕能吏”之称。到任次日,他便命衙役张贴告示,严令境内匪盗三日内自首,否则一旦拿获绝不轻饶。
周霸天闻讯后哈哈大笑,对喽啰们说:“这李继善不过是个书呆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谁知第七日深夜,李继善亲自率领二百精兵,借着月光抄小路突袭匪巢,周霸天猝不及防,竟被当场擒获,连同他的十八个心腹干将一并打入死牢。
周霸天在牢中思来想去,深知此次凶多吉少,便暗中命手下用重金买通狱卒,给李继善送去一封密信,信中说愿奉上黄金五千两、白银三万两,只求留得一条性命。
李继善接到密信后,召来心腹师爷陈仲达商议。陈仲达皱眉道:“大人刚到任便缉拿巨盗,正是立威之时,若收了这赃银,岂不因小失大?”
李继善却抚须冷笑:“你可知《左传》中‘璧将焉往’的典故?当年卫庄公被己氏所杀,他的玉璧终究还是被人夺走。如今这周霸天的金银,即便我不收,难道就会长腿跑了?”陈仲达见劝不动,只得退下。
三日后,周霸天的手下用八抬大轿抬着三十口木箱送入县衙后宅,李继善验过银两,便吩咐狱卒给周霸天松了刑具,每日好酒好菜款待。
腊月廿三,正是民间祭灶之日,李继善突然升堂问案,周霸天以为打点奏效,竟大摇大摆上了公堂。
谁知李继善一拍惊堂木,历数他十七桩抢劫罪、五桩杀人罪,喝令衙役将其押赴市曹斩首。
周霸天惊得面如土色,破口大骂:“李继善!你收了我的银子,为何出尔反尔?”李继善冷声道:“赃银已充入国库,你的狗头却要用来祭旗!”
当日午时三刻,周霸天及其党羽被斩于宣城西门外,围观百姓无不拍手称快,却不知李继善早已将那三万两白银藏入自家地窖。
却说周霸天被斩首后的当晚,值夜的门房老汉王忠正坐在门房打盹,忽见一人影从街角晃过,定睛一看,竟是白天被斩的周霸天!只见他披头散发,脖颈处还在淌血,径直往县衙内宅走去。
王忠大惊,抄起木棍追出去,边追边喊:“有鬼啊!”可那身影走得极快,转过影壁便不见了踪影。王忠吓得瘫坐在地,直到天亮才敢起身禀报。
说来也怪,就在当晚,李继善的宠妾柳氏突然腹痛难忍,产婆忙了半夜,竟生下一个男婴。
这孩子生得浓眉大眼,只是右耳后有一块青色胎记,形如刀疤。李继善虽觉得此事蹊跷,却也没往心里去,给孩子取名李承恩,寓意“承上天恩泽”。
谁知这李承恩从小就顽劣异常,十岁时便学会了赌钱喝酒,十四五岁更是沉迷烟花柳巷,常常带着一群恶少在街上横行霸道。
李继善忙于政务,起初只当他是少年心性,直到有一天,管家哭丧着脸来报:“老爷,小少爷把城西的绸缎庄输进去了!”
李继善这才惊觉儿子已是无药可救。更可怕的是,李承恩仿佛对家中财物了如指掌,先是变卖田产,接着典当商铺,最后竟打起了祖传老宅的主意。
康熙六十一年,李继善告老还乡,带着柳氏和李承恩回到浙江老家。
此时他的家产已被儿子败得只剩半幅田庄,原以为回到故土能让儿子收心,谁知李承恩竟勾搭上当地的海盗,将家中最后的藏银偷出来买了二十艘海船,说是要“出海做生意”。
柳氏哭着劝他:“儿啊,你父亲一世清廉,如今就剩这点家业,你可不能再折腾了!”李承恩却反手给了她一巴掌:“老东西!我花的是我自己的钱,轮得着你管?”
雍正三年,李继善病重不起,临终前想将祖传的玉佩传给儿子,却发现玉佩早已被李承恩典当了换钱。
他悲愤交加,指着儿子骂道:“你、你定是那周霸天转世索债的!”当晚便咽了气。
李承恩却连父亲的葬礼都没好好操办,就带着狐朋狗友去了赌坊,不到半年,竟将所有家产输了个精光,最后流落到街头乞讨,三十岁不到便冻死在雪地里。
此事在浙江、安徽一带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亲眼看见李承恩右耳后的胎记与周霸天一模一样,也有人说当年李继善收受贿赂时,那三万两白银上还沾着周霸天的血光。
老百姓们都说:“这便是天理循环,当年李太守贪了不该贪的钱,终究要断子绝孙、家破人亡!”
直到乾隆年间,有个云游僧人路过宣城,听说此事后长叹道:“世人只知‘璧将焉往’,却不知‘因果不空’。周霸天劫掠一生,钱财本就是不义之财;李继善贪财害命,更是错上加错。
那孩子哪里是索债,分明是这两家的业报啊!”这番话传到市井,众人方才恍然大悟,从此更信“善恶有报”之说,宣城一带的吏治也渐渐清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