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诩缺少国士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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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国志》中,陈寿将贾诩和荀彧、荀攸并为一传,不光如此,陈寿对贾诩评价颇高:
“荀攸、贾诩,庶乎算无遗策,经达权变,其良、平之亚欤!”
陈寿不但认为贾诩跟荀攸一样,都能算无遗策、经权达变,还认为贾诩是仅次于张良和陈平式的人物,这是一个相当高的评价。
张良是汉初三杰,陈平也是刘邦的核心功臣,陈寿把贾诩和张良陈平相提并论,是否言过其实?
为《三国志》作注的裴松之就很不赞同陈寿的观点,他认为:
“列传之体,以事类相从。张子房,青云之士,诚非陈平之伦;然汉之谋臣,良、平而已,若不共列,则余无所附;故前史合之,盖其宜也。魏氏如诩之俦,其比幸多。诩不编程、郭之篇,而与二荀并列,失其类矣。且攸、诩之为人,其犹夜光之与蒸烛乎!其照虽均,质则异焉。今荀、贾之评,共同一称,尤失区别之宜也。”
在裴松之看来,张良是青云之士,陈平是权谋之臣,两人本来也不是一类人,但是刘邦的谋臣比较少,也就张良和陈平,前代史书迫不得已才把两人合传。
但是曹魏像贾诩一样的谋臣非常多,诸如程昱、郭嘉等,贾诩本质上跟他们是一类人,应该与程昱郭嘉合传。荀彧和荀攸不仅是谋士,还偏向于国士,贾诩不配跟他二人合传。
裴松之还觉得,荀攸是夜光,贾诩是烛光,两人的光芒虽然差不多少,但是有本质的区别,这一点区别就是胸怀为何。
荀彧荀攸自然是为国为民的无双国士,而贾诩更倾向于当一个自私自利的谋士。
仔细读贾诩传记,可以佐证裴松之的判断,贾诩其人,虽算无遗策,屡出奇计,但行事多以保全家族为要,不以国家百姓先,格局上要差很多。
2
贾诩这个人极其聪明,遇到危机时总能随机应变,安然度过。
贾诩早年被举为孝廉,署为郎官,因为生病返乡,结果走到汧地,被氐族叛军抓获,贾诩急中生智,说“我是太尉段颎的外孙,你们别杀我,我家里一定会用重金赎我!”太尉段颎,久镇西土,氐人都熟知他的大名,一听说是段太尉的外孙,自然不敢加害,就把贾诩放了。
在机谋权变这块,贾诩真的运用的炉火纯青,说瞎话自保只是小儿科,他还有更厉害的地方。
初平二年(191年),吕布诛杀董卓后,董卓余党作鸟兽散,李傕郭汜张济打算弃军逃归乡里,这时候毒士贾诩跳了出来,对李傕郭汜等人说道,现在弃军逃跑,一个亭长就能把你们抓了,还不如率军回师长安,沿途收拢散军,如果成功了就挟天子号令诸侯,如果失败了,再逃走也不迟。
李傕郭汜觉得有道理,就杀向了长安,结果就是长安大乱,王允被杀,吕布逃跑,汉献帝成了李傕郭汜的傀儡。
对于长安之乱,裴松之深恶痛绝,他在注《三国志》时,直接把贾诩列为祸乱长安的头号罪人:
“夫仁功难著,而乱源易成;是故有祸机一发,而殃流百世者矣。当是时,元恶既枭,天地始开;致使厉阶重结,大梗殷流;邦国遘殄悴之哀,黎民婴周余之酷:岂不由贾诩片言乎?诩之罪也,一何大哉!自古兆乱,未有如此之甚!”
裴松之认为,当时元凶董卓已经伏诛,秩序刚开始有所好转,结果因为贾诩一句话就让国家动荡、百姓遭殃,贾诩的罪过是何等的深重!贾诩就是当之无愧的致乱之人。
事实也确实如此,明明李傕郭汜都打算逃走了,贾诩三言两语就把长安搞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他要不是致乱之人,谁能是?
3
李傕郭汜占领长安后又内斗起来,贾诩为了保命,赶紧找机会开溜,投靠了段煨。
但段煨也是个猜忌多疑的主公,虽然对待贾诩礼遇甚厚,但一朝翻脸,就会杀之后快。
贾诩为了自保,把妻儿老小留在段煨那里,相当于人质,自己则跑到张绣军中。贾诩算定,段煨看到自己离开一定很高兴,而把妻子儿女留在段煨那里,一定能够得到他的善待。结果确如贾诩所料,段煨厚待了贾诩的家人,还和张绣互相拱卫。
贾诩虽然依附于张绣,但一直在为自己找下家,他知道张绣这个小军阀早晚要被别人吞并,不早筹划,悔之晚矣。
建安五年(公元200年),曹操和袁绍相持于官渡,袁绍遣人来招降张绣,张绣想投靠袁绍,结果贾诩却自作主张拒绝了袁绍的使者,还说什么“兄弟不能相容,而能容天下国士乎”,贾诩这是在阴阳袁绍连亲兄弟袁术都容不下,怎么能容得下张绣。
然后贾诩力劝张绣投靠曹操,表面上看是为张绣的前途考虑,实际上更多的是为自身谋划出路。
投靠曹操后,贾诩得到了曹操重用,成为曹操的心腹谋臣之一。
但贾诩这个人,谨小慎微惯了,走一步会看三步,据《三国志》记载,贾诩认为自己并不是曹操的旧臣,而是降将,为了避免猜疑,他平时“闭门自守,退无私交;男女嫁娶,不结高门”,这种为人处世的方式根本得罪不了人,堪称自保的典范。
不像荀彧,为了所谓的“汉室忠臣”理想,居然敢公然反对曹操称公,多傻啊,名利富贵不香吗?像贾诩这样,关起门来过富贵日子,岂不美哉?
曹丕登基称帝后,感念贾诩当年襄助之功(贾诩当年支持曹丕当太子),晋升贾诩为太尉,进爵魏寿乡侯,增邑三百,并前八百户。又封贾诩小儿子为列侯,大儿子为驸马都尉。
贾诩一门可以说享受到了改朝换代的红利。
但裴松之对贾诩明哲保身,只为家族富贵的做法嗤之以鼻,所以才觉得他不配合荀彧荀攸并为一传。
从国士的标准来看,贾诩的所作所为确实配不上国士的称号。
据裴松之注引《荀勖别传》记载,晋武帝司马炎登基后,司徒一职空缺,司马炎询问荀勖谁适合,荀勖回答:
“三公,具瞻所归,不可用非其人。昔魏文帝用贾诩为三公,孙权笑之。”
意思就是,三公之人必须德才谦备,不能所用非人,当年曹丕把贾诩任命为太尉,连孙权都笑话他。
贾诩之不被时人和裴松之认可,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