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排长那会儿,连里有个张副连长特别有故事。有回大伙儿蹲在墙根晒太阳,他掏出包皱巴巴的红塔山,给我们讲了他这半辈子的奇遇,听得我们几个新兵蛋子一愣一愣的。
张副连长老家在山东济宁农村,爹娘都是土里刨食的。九几年高考落榜那阵子,他在建筑工地扛过水泥,在县城饭店端过盘子。有天听说镇上招兵,他把抹布往案板上一摔就回了村。那会儿他寻思着,横竖都比在家种地强。
新兵连分到北疆,冬天零下三十多度是常事。他们连队和团长家就隔条马路,每逢下大雪,这山东小伙就拎着铁锹往团长家院子跑。团长夫人是南方人,哪见过这阵仗,每次都给倒热乎的糖水,顺带问问他老家情况。
有天正赶上团长回家拿文件,隔着玻璃看见个小战士在院里扫雪,眉毛头发都结着冰碴子。团长披着军大衣出来搭话,这才发现两人不光是济宁老乡,老家村子就隔十里地。张副连长那会儿刚二十出头,高中文凭在部队算文化人,身板又挺拔,团长越看越顺眼。
正巧团部缺个公务员,团长直接把他从连队要了过去。这活可不光是端茶倒水,得会看眼色。有回团长开会忘了带材料,他愣是抄近道翻墙给送了过去。最让团长放心的是他嘴严,有回撞见团长两口子吵架,第二天照样像没事人似的。
当兵第二年就入了党,第三年跟着升为师参谋长的老团长调岗。超期服役到第四年,眼瞅着要退伍回老家种地,上头突然下来提干指标。老团长拿着他的档案说:"这小子机灵,送去军校回回炉。"其实那年他超龄两个月,还是给特批了。
军校回来分到机关,三十岁就当上副连长。九八年大裁军,我们团撤编那会儿,他调到内蒙边防部队当连长,我转业回了地方,断了联系得有十多年。
前年冬天正扫雪呢,手机突然响起来,那边开口就是:"老伙计,猜猜我是谁?"那口山东腔混着北疆口音,我脱口喊了句张副连长。他现在每月领着万把块自主择业金,还在私人企业当安保顾问,旱涝保收六千多。
电话里他反复念叨老团长,说老爷子退休住干休所,每年清明都去扫墓似的看望。撂下电话我蹲在楼道抽了根烟,想起当年新兵连,这小子还因为走正步顺拐挨过训。谁能想到个扫雪的小兵,最后能混成副团级?
楼底下收废品的老王踩着三轮车路过,车把上挂的收音机正放《好汉歌》。突然就想起张副连长说过的话:"人啊,就像戈壁滩上的骆驼刺,指不定哪场雨就活过来了。"他这株骆驼刺,到底是等来了那场及时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