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闻史之为用,非徒载录往事而已,要在明统绪、辨异同、正名实。今有论者以西学门阀之制强附中华世家,譬犹刻舟求剑、削足适履,吾不揣固陋,敢竭愚诚,试析之。

一曰政统有本,非世胄可专。自周室东迁,封建渐弛,逮至秦皇扫六合,废封建而立郡县,天下权柄始归一人。汉兴,虽存封国,然七国之乱后,诸侯唯食租税而已。孝武设察举,昭烈开科举,寒门俊才皆得奋青云。唐之崔卢虽盛,终须经明经进士之途;宋之吕氏虽显,必由殿试唱名而显。观历代宰辅,布衣出身者十之四五,岂若欧罗巴诸侯世代相袭,爵禄俨然国中之国?昔范文正公"先天下之忧而忧"非虚言也,此华夏政统迥异于西蕃者一也。

二曰经济非固,难成累世之基。《王制》云:"田里不粥,墓地不请",然自商鞅废井田,土地买卖日盛。汉武行平准,均输以抑豪强;北魏立均田,计口授田防兼并。至唐两税法出,"人无丁中,以贫富为差",世家田产常因分户析产而散,或因政争抄没而亡。宋不立田制,富不过三代,苏洵《田制》叹曰:"富民之子,不能保其地而入于贫民者多矣。"反观泰西,采邑世袭,农奴固着,庄园经济历千年不易。此华夏经济迥异于西蕃者二也。

三曰文脉相承,非血胤可继。孔子曰:"有教无类",自稷下学宫至岳麓书院,学问之道向不专美于贵胄。郑玄注经,本出寒素;朱熹集注,亦非世族。即若琅琊王氏书法冠绝,亦必师钟繇之法,传卫夫人之技,非独血脉使然。更观科举取士,诗赋经义皆须寒窗苦读,岂似西土贵族以纹章谱牒自矜?韩愈《师说》云:"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此华夏文教迥异于西蕃者三也。

四曰天命靡常,唯德是辅。三代之兴皆称有德,秦汉以降更迭尤频。王谢堂前燕,终入百姓家;旧时王导宅,化作普通寺。刘禹锡《乌衣巷》之咏,正见兴替之理。而欧陆诸侯,自墨洛温至哈布斯堡,血脉相承竟逾千祀。故太史公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此华夏气运迥异于西蕃者四也。

或有问曰:魏晋门阀,岂非类于西制?答曰:此似是而非也。九品中正虽暂行,旋即有孝文改制;五姓七家虽显贵,终须应科举试。况"旧时王谢"终湮没于侯景之乱,岂若欧洲贵族立法制约王权?王安石《读孟尝君传》云:"鸡鸣狗盗之出其门,此士之所以不至也",正谓华夏天道,终在公道。

余观今日学人,每以西学框架强解中史,犹持胡服而论冕旒,执刀叉而品脍炙。此非特学问之歧途,实乃文明之不自信。

昔张之洞倡"中学为体",虽处末世犹存远见;钱穆著《国史大纲》,于烽火中守护文脉。今四海承平,更当立定精神,建树话语。

华夏文明,江河行地;中国特色,日月经天。述往事,思来者,当以五千载智慧为基,融会新知而不失本色。如此,则文化自信立,民族精神扬,复兴伟业可期矣。臣愚不识忌讳,冒死以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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