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巷贤镇赶集日,日头爬老高了,集市却没几分热闹劲。穿蓝布衫的阿婆蹲在竹筐旁,手里的粽叶翻来翻去,筐里的艾草蔫哒哒垂着腰。“以前圩地赶集散了,满街都是糖渣子,现在晌午不到就收摊咯。
”墙角蹲的大爷吧嗒着旱烟,烟灰簌簌掉在青石板上。
老辈人总说巷贤镇的根在老圩庄,明朝嘉靖年磨家从宾州迁来,巴掌大的磨庄慢慢长成了热闹的圩地。王阳明平了八寨之乱后,十三姓人家陆续落户,万历年间已有三百多人,茶馆商铺开到半夜,红灯笼把青石板照得发红。
传说乾隆下江南路过这儿,穿街走巷见人都作揖问好,顺口夸了句“巷有贤人”,几个秀才赶紧把圩地改成巷贤圩。可这话听着总像添了作料的酸粥——乾隆最远到苏州,广西当年山贼出没,他哪敢往这地界钻?
老圩庄的九街十八巷还在,青砖墙上的雕花褪了色,磨氏宗祠的匾额倒是新漆的,光绪八年的落款还能辨出几分。康埠的石阶磨得发亮,当年南来北往的商客踩着它卸货,如今只有野猫蜷在骑楼下打盹。民国那会闹匪乱、抓壮丁,十三姓跑了大半,只剩磨家守着老宅子,解放后圩地改成镇,老辈人说“磨家不走,巷贤的魂就断不了”。
鼓鸣寨在镇东头的山坳里,夯土房挨着山,风一吹山后石钟嗡嗡响,像老时光在叹气。
寨子里的人还留着长发,青布衫一穿,倒像是从明清画卷里走出来的,外头人说这是“古民庄”,可谁知道他们守着这些老房子,心里是甜还是涩?文化广场的篮球架下,几个老汉凑堆聊天,旁边教堂铁门紧锁,山歌唱响的三月三,会不会比现在的赶集热闹些?
最让人唏嘘的是赶集日,上午十点过,摊位稀稀拉拉,卖菜的多是白头发,年轻人的影子比天边的云还淡。老阿婆说她儿子在广东进厂,孙子过年才回来,“娃娃连巷贤的老故事都听不进,光盯着手机屏幕”。我常想,当老巷的青砖不再映得出孩童奔跑的身影,那些口口相传的故事还能热乎多久?
都说“巷贤无贤”是笑话,可老圩庄的一砖一瓦,鼓鸣寨的一草一木,不都是前人留下的“贤”?只是如今年轻人脚步匆匆,老时光跟不上趟,那些藏在巷弄里的故事,该怎么往下传呢?
赶集的人群慢慢散了,青石板上的阳光越来越淡,唯有墙角大爷的旱烟,还在一明一灭地续着老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