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海夜歌〔二〕》的写作背景
新中国建立之初，青年诗人公刘从戎戍边，驻守祖国西南边疆。1954年底，他创作的《西盟的早晨》，描写当年边疆的军营生活，赋予了军旅诗歌旭日般的光彩，反映了建国初期的时代风情，公认是一首优秀的新边塞诗。于是他也从边疆调到北京，成为中央军委总政创作员，身份转变后，他的创作题材，也逐渐从边疆，转向城市。
公刘画像
1956年，新中国完成了经济所有制的改造，社会主义建设进入工业化快车道，而上海作为当时我国最大的国际大都会，承担着现代化转型时期大量物质生产的重任，特别是重型机械制造和交通运输机械，各行各业都突飞猛进，蓬勃发展，呈现一派繁荣昌盛的景象。其时，诗人公刘出差上海，他为上海高楼大厦、繁荣街市所吸引，更为钢铁轰鸣、汽笛煤烟所震撼，情之所致，挥笔题诗，接连写了两首《上海夜歌》。
在夜歌之一中，他浓墨重彩地描绘了大上海夜色的绚丽多姿，美轮美奂，毋庸置疑，这是诗人创作转型后，写城市的一首力作。而这首夜歌之二，则是诗人总结写夜歌之一的经验，形象地说明自己为什么要改变诗风，又是怎样学习写城市意象的，实际上，就是诗人从写边塞诗，到写城市诗，完成创作转型的宣言。
二、《上海夜歌〔二〕》原文
上海的夜是奇幻的：
淡红的天，淡红的云，
多少个窗户啊多少盏灯，
甜蜜，朦胧，宛如爱人欲睡的眼睛。/
我站在高耸的楼台上，
细数着地上的繁星，
我本想从繁星中寻找牧歌，
得到的却是钢铁的轰鸣。/
轮船，火车，工厂，全都在对我叫喊：
抛开你的牧歌吧，诗人！
在这里，你应该学会蘸着煤烟写诗，
用汽笛和你的都市谈心……/
1956年10月5日
上海的夜晚
三、《上海夜歌〔二〕》内容和结构
《上海夜歌〔二〕》是诗人从写边塞诗，转向写城市诗的宣言。全诗为4行式自由体新诗，12行，3小节，为递进的3个层次。
层1、第1节、4行，写诗人对上海夜景的感性认识。
诗人站在“高耸的楼台”上，观看上海的夜景，觉得是“奇幻的”，并细作描述。首先，诗人利用“淡红的天，淡红的云”，描写夜色的天空背景；接着，撷取千千万“窗户和灯”这些地上具象，来勾画夜景的画面，从而，描绘出一幅完整的夜上海不夜的画图；然后，诗人又打了个美妙的比喻：说他对上海夜景的总体感觉，“宛如爱人欲睡的眼晴”，来渲染不夜的意境：和谐甜蜜，朦胧浪漫，美轮美奂，美不胜收。
这一层是从视觉角度，写夜上海的浪漫色彩，而没有写到夜上海的喧闹声响，但是通过“窗户和灯”，隐含着夜景的主人人民群众，暗示了大上海的生命力所在，为下文写听觉印象作铺垫。
上海的工厂
层2、第2节、4行，写诗人对上海夜色的视觉印象与听觉印象的理性碰撞。当诗人陶醉于视觉印象，正准备把灯光比喻为“地上的繁星”，作为诗歌意象，构思传统的田园牧歌时，却听到了“钢铁的轰鸣”，而给了他巨大的心理冲击，让他进一步认识到，在上海外在的“奇幻”夜色笼罩下，还有另一面内在的具象存在，这就是“钢铁的轰鸣、火车轮船”，还有“煤烟汽笛”。
这一节的内容，与上一节相比，诗人通过多角度的观察，获得了上海夜色的两组印象，使他从表到里、从外到内、从现象到实质，对上海的认识又深入了一层，从而，引发了他的深刻反思，又为后文诗人决定改变诗风做好铺塾。
层3、第3节、4行，诗人宣告，他要主动融入工业化时代，改变原来的诗风，选择好城市的意象，写好城市的诗。这是创作转型的宣言，但诗人没有作直白式的宣言，而是采用多种表现手法，写得生动形象，文采飞扬，非常精彩。
上海的码头
紧承上节内容，诗人面临视觉印象与听觉印象的冲突，经过理性的反思，正要决定何去何从时，“轮船火车，工厂”等等具象，却一齐向他呼告，并进行反讽，规劝他不要光写田园牧歌了。这是诗人采用拟人写法，让这些城市具象自己出面，主动地截断他的退路，劝他改变诗风，要他紧跟形势走，去写城市诗，反映工业化的沸腾生活。
这可是诗人的新课题！明白了写什么，还要弄清楚怎么写，才能解决实际问题。于是，诗人继续写“轮船”们的规劝、指导：“在这里，你应该学会蘸着煤烟写诗，用汽笛和你的都市谈心……”，在这两行诗里，诗人又插入借代手法，其中的“煤烟汽笛”借代城市〔含工业〕意象，“谈心”借代“写诗”；总的意思就是说，要写好城市诗，光紧跟形势还不够，更重要的，是要学会撷取城市意象，使用城市语言，才能描写好工业化时代的城市。
上海的工厂之一
不言而喻，这应该是诗人自己反思的结论，只是诗人不作枯燥说教，而以这样的描写方式，形象地表达出来而已。也就是，诗人站在高耸的楼台上，看到了与听到了不同的上海具象，他经过理性的反思，构建了工业文明的诗性表达，并公开宣言，他已完成诗风转型，要从原先写边塞牧歌，转向写城市工业化，以适应国家社会转型的新形势，做社会主义建设新时代的新诗人。其实，诗末的省略号，蕴涵的正是这个意思。
四、《上海夜歌〔二〕》写作方法
这首诗，跟夜歌之一不同，不光是写视觉角度的夜色美妙，重点却写视觉印象与听觉印象的理性冲突，引发了诗人对工业化具象的深刻反思，重点是写诗人诗歌创作思想的具体转变过程。在行文过程中，诗人采用递进结构，分层解说，逐层深入，在第1层，先写视觉印象，让他对夜上海产生了感性认识，认为上海夜色是“奇幻的”、具有甜蜜浪漫的色彩；到第2层，再写听觉印象“钢铁的轰鸣”对诗人思想的冲击、引起他的理性反思；到了第3层，最终以诗人听从规劝，学习“蘸着煤烟写诗”，学会用“汽笛和都市谈心”，完成了诗歌创作的转型，并以省略号形式，主动宣告，要做社会主义工业化新时代的新诗人。因此，这首诗最突出的写作特点，就是采用了递进结构，分层解说，逐层深入，条理井然，循序渐进，道理说得清楚，写法生动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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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夜歌之一侧重光色的描写，而这首则侧重对光色与声响冲突的理性思考，为了避免枯燥的说理，诗人尽可能多的采用诗歌的艺术表现手法，譬如采用比喻，把甜蜜朦胧的窗灯、喻为“爱人欲睡的眼晴”，又喻为“地上的繁星”；再譬如采用牧歌借代田园诗歌文学，等等；最后一小节则全用拟人法，再兼以呼告反讽，把必须转变诗风，以及怎样转变诗风，包括怎样使用城市语言，怎样选择城市意象，诸多理论问题，写得文采飞扬，精彩之致，为读者带来不尽的艺术享受。陈存选2025、0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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