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过后第七日,山雾裹着新泥的气息漫过竹篱。案头青瓷盏里,明前龙井正舒展着雀舌般的嫩芽,茶汤泛着松烟与野兰交织的清韵,恍惚间竟与千年前辋川别业的茶香,在晨雾里悄然重逢。

采茶人总在卯时上山。竹篓斜挎在肩头,指尖拂过凝着白霜的茶枝,像触碰熟睡的婴孩。“两叶一芽” 的讲究藏在指腹的分寸间 —— 太嫩则失了风骨,过老便少了灵韵。鲜叶入篓时簌簌作响,混着露水的清凉,仿佛把整座山的晨露都装进了竹篾缝隙。

炒茶的老灶台上,铁锅烧得通红。掌勺人手腕轻抖,青碧的叶片在铁砂间翻飞,“噼啪” 声里腾起云雾般的茶香。这是人与草木的对话:火候过猛,茶便焦苦;翻动过缓,又留涩气。待叶片蜷成墨绿螺髻,满室已漫着烘烤过的春日气息 —— 那是阳光、山风与柴火共同写下的密语。



冲泡春茶需用山泉水。青瓷壶悬起三尺高,银白水流撞碎在杯底,沉睡的嫩芽忽而苏醒,如蝶翼轻颤着浮向水面。头汤浅碧,似融了天际第一缕晨光;二水渐浓,舌尖漫过野樱初绽的清甜。茶烟袅袅升起,与窗外游来的云雾缠绕成缕,分不清是水汽还是云气,倒应了《茶经》里 “山水上,江水中” 的古训。

竹影在茶席上挪移三寸,杯底的茶叶已沉沉睡去。指尖摩挲着盏壁的冰裂纹,忽然想起茶圣陆羽 “精行俭德” 的箴言。这杯中的沉浮,何尝不是人生况味?嫩芽在沸水里舒展、沉降,终归于平静,恰似王维笔下 “行到水穷处” 的顿悟 —— 慢下来,才能看见云从山坳里缓缓升起。

云影漫过黛瓦时,茶汤已由青转黄。茶宠金蟾背上凝着细密水珠,折射出琥珀色的光晕。案头翻开的《续茶经》里,“茶性必发于水” 的字句被茶香浸透。原来所谓春茶,不只是草木的馈赠,更是时光酿就的禅意 —— 当我们愿意为一泡茶等待三沸,为一片叶细辨七香,那些被快节奏碾碎的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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