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提防反社会人格者？

利维坦按：

在“煤气灯效应”中，受害者如果是讨好型人格，则更容易受到对方的操控，因为TA总是想取悦对方，原因可能包括害怕被拒绝、缺乏安全感，以及想要被人喜欢。讨好型人格的诸多特征，诸如低自我价值感、顺从他人的指令、重视来自他人的赞扬、在不需要道歉的时候说对不起、主动承担责任（即便不是TA的错）等等，都很容易为对方所利用。

如果按照依附/依恋理论（Attachment theory），在三种依恋类型（安全型、焦虑型和回避型）中，那些试图通过自我牺牲来赢得爱的取悦他人的人，往往倾向于具有焦虑型或回避型（不安全型）依恋风格。

“刚刚发生了什么？”你自问。

你知道这场对话会很棘手，因为你必须就某人的不当行为与他们对质。也许是某位同事把你的创意据为己有；也许是新交的朋友在背后说了你的坏话；又或者是某位浪漫伴侣对你不忠。证据确凿无疑——如果情形反过来，你肯定早已承认错误并请求原谅。但这并不是这个人的行事方式。

在面对明显的错误行为时，他们否认一切。不但毫无悔意，反而进行反击，甚至可能指控你才是施害者。更甚者，他们装出受害者的样子，将你塑造成真正的加害人。整场互动让你感到痛苦与困惑——甚至开始质疑自己的感知。难道真的是你完全搞错了吗？

恭喜你，你刚刚遭遇了DARVO，这个缩写代表“否认（Deny）、攻击（Attack）、颠倒受害者与加害者角色（Reverse Victim and Offender）”。当我们与具有社会病态人格的人打交道时，极有可能在日常生活中遇到这种手段。

这种一对一的心理战旨在转移任何因不当行为而应承担的责任，反而借机增强对你的控制力。对于一位心理健康、心智健全的人来说，遭遇DARVO是一次令人迷惑且不安的体验。不过，一旦你了解了这种手段的运作方式，就再也不会成为它的受害者。

这个缩写由俄勒冈大学的心理学家珍妮弗·弗雷德（Jennifer Freyd）于1997年提出。弗雷德长期研究家庭暴力和性虐待，以及常见的施害者特征[1]。

她观察到，当施害者面对自己不当行为的证据时，通常会从否认或轻描淡写责任开始（例如：“你小题大做了”），随后指责受害者制造了问题（例如：“你后悔发生的一切，现在却怪我”），最后颠倒受害者与加害者的角色（例如：“其实应该是你向我道歉才对”）。

弗雷德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最严重的侵害行为上，但她与其他研究人员也发现，当有人因较普通的不当行为（如个人冒犯、社交排斥或冷暴力）受到指责时，DARVO也很常见。2017年，学者们请138位本科生回忆一次他们因对方明显不当行为而与人对质的经历。研究发现[2]，大多数受访者在这些对质中，经历了不同程度的DARVO行为。研究还发现，女性比男性遭遇DARVO的可能性高出近25%，而且DARVO在促使受害者产生自责感方面效果惊人。

《煤气灯下》1944年电影版，查尔斯·博耶和英格丽·褒曼主演。© Snap/Rex/Shutterstock

DARVO的行为特征与“煤气灯效应”（gaslighting）有相似之处。煤气灯效应这个术语源自1938年英国戏剧《煤气灯下》（Gas Light），讲述了一位情感上施虐的丈夫如何操纵妻子，使她相信自己正在失去理智。经典煤气灯效应中隐含的欺骗和操控控制，演变为如今更宽泛的流行用法，即施害者在被指责时，通过自我受害化，宣称自己的行为被恶意歪曲。

可以看出，这种“别相信你眼睛所看到的”伎俩，与DARVO有多么相似。

这种伎俩在政治、媒体和互联网上随处可见——任何有大量恶意行为者聚集的地方都是如此。一些学者认为，我们现在正处于一种“冒犯文化”之中，即把某种被认为是冒犯性的行为或言论，转变为一种“有权感到被冒犯”的权利，从而进一步宣称自己是受害者[3]。我想我们每个人都能想到一些例子，说明这种文化如何被用来虚伪地排除某些不受欢迎的观点和声音。

研究人员甚至识别出一种可以称作“二次煤气灯效应”的现象——即煤气灯操控者反过来指控他人在煤气灯操控自己。在这种DARVO形式中，他们否认自己煤气灯操控的指控，反而指控你在操控他们，从而完成受害者与加害者的角色反转。

什么样的人最擅长操控他人进行煤气灯效应？答案是“黑暗三人格”（Dark Triad）群体——我曾在其他文章中提到过，这类人在三个负面人格特质上得分偏高：自恋（narcissism，凡事以自我为中心），马基雅维利主义（Machiavellianism，愿意为了目的伤害他人）和精神病态（psychopathy，对他人毫无共情与悔意）。

（担心自己属于这种人群？你可以在这里参加一个“黑暗三人格”测试：arthurbrooks.com/dark-triads-quiz）

2021年的研究显示[5]，在年轻人中，煤气灯操控与马基雅维利主义和精神病态密切相关。煤气灯效应也与虐待狂（sadism）强烈相关；换句话说，当施害者的欺骗行为让你困惑和痛苦时，他们会从中获得快感。事实上，虐待狂特质在这类人格中如此普遍，以至于一些学者认为，它应被视为“黑暗四人格”（Dark Tetrad）中的第四种特质。

如果你觉得那些反复对你使用DARVO的人本质上有什么不对劲，那你可能没错：至少从神经学角度来看，属于黑暗三人格的人与普通人大脑结构不同[6]。观察和分析发现，这些人在负责情绪调节（背外侧前额叶皮质、扣带皮质）和奖励系统（腹侧纹状体、眶额皮质）的脑区，脑容量普遍较低。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治愈”一个煤气灯操控者几乎是不可能的。实际上，黑暗三人格的特质——尤其是彻底的精神病态——几乎无法矫正。

但DARVO的受害者呢——真正的受害者，而不是那些自封的“反转受害者”？

对于那些遭受这种手法的人来说，质疑不当行为是否真的发生过，或者怀疑自己是否错误判断了情况，这其实是其情绪健康的一个指标。换句话说，正是你作为一个正派人类所具备的良善特质，被施害者利用来制造怀疑和自责。DARVO正是试图利用这种道德自我质疑的倾向。一个评估自己是否经历过这种互动的有用工具，是珍妮弗·弗雷德教授制定的“DARVO经历问卷”（DARVO Experiences Questionnaire）[7]。

如果你相信自己是DARVO的受害者，一个显而易见的做法就是在未来避免接触施害者。黑暗三人格者通常不会改变他们的行为方式，因为他们无法改变控制情绪调节和奖赏系统的灰质结构。此外，他们的精神病态倾向使他们无法感到悔恨：如果做错事不会感到内疚，而且这种做法能带来他们想要的结果，那么他们就会继续这样做。

更好的做法，是在与某人建立恋爱关系、友谊或工作合作关系之前，先识别出他们是否使用DARVO。其中一种方法是观察他们在网络上的行为。研究发现[8]，具有黑暗三人格特征的人尤其倾向于临床上被委婉称为“问题性社交媒体使用”（problematic social-media use）的行为。那些总是在网上争吵，甚至参与网络喷子行为或恶意曝光他人的人，很可能倾向于使用DARVO式的心理柔道。如果你发现某人在网络上操纵别人、煤气灯操控别人，那么几乎可以肯定，他们在现实生活中也会这么对待你。能断则断，保持警惕。

尤其在约会时要格外小心：黑暗三人格者可能显得非常有魅力、让人着迷[9]，因为他们更在意先让你爱上他们，而不是建立一个互相爱恋的健康关系。如果你感觉自己被“电晕”了，请尽量带上一些健康的怀疑态度来审视这个看似梦幻般的人。做些调查——特别是翻查他们的社交媒体档案：他们是不是特别沉迷网络？是不是经常发生争执？是不是在操控别人？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赶紧离开。

最后，这本该是不言自明的，但仍值得强调：自己也要避免使用DARVO。如果你是真正的黑暗三人格者，我怀疑你是否会读到这篇文章。但煤气灯操控行为并不是非黑即白的现象；它有很多层次。即便是心理健康的人，也可能偶尔陷入一些病态的人际互动模式。

如果你觉得自己在受到批评、防御心强烈时，曾有过一些可疑的报复性行为，不妨重新查看上面提到的弗雷德的DARVO问卷，认真审视一下自己当时的沟通方式，尤其是在涉及冲突的情况下。

我们大多数人可能在某个时刻都以某种形式犯过这样的错误。你是否曾在冒犯了你的伴侣后，反而试图扮演受害者？你是否曾用攻击的方式来抵御他人提出的正当质疑或指控？因为DARVO手法极其有效，你可能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潜移默化地采用了它的一些特征。

但可以肯定的是：DARVO会摧毁关系。如果你持续使用它，最终可能会一路煤气灯操控到离婚法庭。

还有最后一点：生活中，确实存在真正的沟通失败和误解——有些时候，某人的本意并不是冒犯或伤害你，或者你确实有些太敏感了。一个诚实的人会愿意面对这种可能性，因为我们谁都不是完美的。

而一个不诚实的人，则永远不会承认自己误解了他人，并且乐于将防守转化为攻击。因此，要警惕DARVO，也要警惕那些施害者。但同时，也要警惕自己在某些时刻成为部分或暂时性的DARVO施害者。如果你能以优雅和谦逊的态度接受他人的批评，永远不要以自我受害的姿态反击他人，那么你就能很好地防御煤气灯操控——无论是来自他人，还是来自你自己。

参考文献：

[1]www.apa.org/members/content/sexual-violence

[2]www.tandfonline.com/doi/full/10.1080/10926771.2017.1320777#abstract

[3]www.tandfonline.com/doi/full/10.1080/13698230.2024.2424000#abstract

[4]www.tandfonline.com/doi/full/10.1080/15405702.2022.2044042#abstract

[5]www.tandfonline.com/doi/abs/10.1080/13552600.2020.1850893

[6]www.frontiersin.org/journals/psychology/articles/10.3389/fpsyg.2023.1326946/full

[7]dynamic.uoregon.edu/jjf/DARVO.measures/DARVO-SF.html

[8]link.springer.com/article/10.1007/s11469-018-9900-1

[9]www.sciencedirect.com/science/article/abs/pii/S0191886913012245

文/Arthur C. Brooks

译/gro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