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是村里“唢呐匠”,说起这个职业,当年可是十里八乡的香饽饽,每逢谁家有红白喜事的时候,大伯就是“座上宾”,主家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希望第二天的大伯能够吹的时候卖力些。
就这样大伯靠着这一本事在十里八乡混得风生水起的。
而大伯也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这也是托了我师傅的福,要不是他把我领进门,我这辈子也就跟大家伙一样了,面朝黄土背朝天,哪能学会这手艺。”
是啊,大伯这人是走了运,遇到了个好师傅。
第一章,大伯的过往。
年轻时候的大伯是村里头的刺头,也不种地,也不学本事,成天成天的就在村里头晃荡,爷爷当年也打骂了不少,最后找了不少亲戚,低了不少的头,把家里的值钱的东西都拿了出来,这才给大伯寻了一个老师傅,跟着老师傅学手艺。
而唢呐就是那时候大伯所接触到的东西了。
说来也奇怪,从来都不是安分过日子的大伯,却在那时候到了他师傅家里学唢呐之后开始变了样,不光是忙前忙后的,给他师傅家里种地除草,出了门也是把他师傅挂在嘴上,有时候回了家里碰到秋收,或者是碰到家里有些许好吃的东西的时候,大伯二话不说就会拿走一些带过去给他师傅师娘,这一度让我爷爷奶奶觉得大伯长大了,懂得尊师重道,懂得好好过日子了。
可他们殊不知这时候的大伯仅仅是看中了他师傅的女儿罢了。
就这样大伯在他师傅家里一待就是五年,直到唢呐的本事都学会了,并且还顺利的把大伯母给娶回了家里,让我爷爷都表示“甘拜下风”,毕竟在当年的那个年代里,娶媳妇和学本事这两件事能结合在一块,真的是个值得全家高兴的事情。
就这样大伯与大伯母开始过起了自己的日子,至于大伯的师傅师娘那边他也依旧跑得很勤快,家里头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部揽在他的身上,比对我爷爷奶奶还要好,我爷爷常常打趣的说:“这老大算是给了别人家了,将来咱家也就只能靠老二了。”
老二也就是我爸,一个没有大伯命好,处处透露着老实的一个人。
或许是因为大伯太调皮了,把我们老张家的灵气都给带走了,导致了我爸这个人总是一副老实踏实的模样,我爷爷奶奶说什么做什么,长大之后本也想要去给他找个师傅学手艺的,可奈何他既没有一张会说话的嘴,也没有一双会干活的手,始终没有个好的师傅肯收他,只能跟着爷爷奶奶一块种地了。
那时候的大伯深受爷奶的青睐,只是苦了我爸了,老老实实的种地过日子,也讨了个媳妇,后来也慢慢开始打工赚钱,日子也逐渐好了起来。
只不过始终比不过我大伯,因为那时候的大伯已经开始跟着他师傅到处的吹红白喜事了,都知道大伯是他师傅的接班人,所以大伯出头露面的机会很多,大事小事都是大伯组织着。
后来的大伯也顺利接了他师傅的班,开始张罗起了唢呐班的事情了,平日里如果没啥活的时候大家就各忙各的,自己种自己的地,自己干自己的活,可一旦有了红白喜事,这可就忙活起来了,一群人在大伯的带领下就在院子里开始排练,响响亮亮的。
像我们小时候听到唢呐的时候还不觉得吵,就是觉得热闹,尤其是办喜事的时候,唢呐一响,那么接下来新娘子就回来了,大家伙都争先恐后的去接新娘子了,喜糖什么的都是塞的满满当当的,可以说唢呐可是我们当年小时候最高端的乐器了。
可是这东西也真的没那么容易学,想学好这个东西不光得有天赋,肚子里的气得足,还得加以练习,练习的多了才能吹出声来,所以说大伯可真的是个有本事的人,不管啥都能吹的出来,成为一群小孩子的“偶像”,他也常常主动教我们,真的挺厉害的。
但是白事的唢呐就没那么吸引人了,年幼的我们那时候总是觉得白事的唢呐总有一种特别让人心里头不舒服的感觉,总觉得那一声声的传递出来的声音震耳欲聋,再加上亲人们的哭泣声,感觉那一刻真的就是让人心头一震,一股悲凉之意让人油然而生。
第二章,大伯的唢呐吹遍了十里八乡。
大伯的唢呐虽然算不得出名,但却因为是继承他师傅的团队,所以后来十里八乡的乡亲们一有事情都会来家里找大伯,让大伯去组织人吹唢呐,这里还有一个不成文的小规定,为日子唢呐队的解散埋下了隐患。
大伯年轻的时候心高气傲的,尤其是在继承了唢呐队之后,这每次演出的红包也收了不少,按照规定,主家每次联系大伯的时候就会把费用的问题给说明白,然后费用的话也是等演出结束了之后由大伯统一的进行分配,这是规矩,多少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可谁也没想到大伯自己偷偷耍心眼子了,每次都偷偷自己拿走个两块三块的,以为大家伙都不知道,结果这事儿后来拖着拖着也就被人发现了,搞得当时所有人都很难堪,就连他师傅都亲自出来给道歉去了,这才让大家伙的关系缓和了一些,慢慢的才回归的正常,唢呐班也继续组办着,十里八乡的红白喜事也同样还是由大伯去张罗。
“别人也就是看在了你师傅的面子上,才肯继续跟着你干的,你要是再耍小聪明,以后你就是去讨饭吃都没人管你。”
这种话不止一次的有人说过,大伯也真正的放在了心上,往后的日子里只想着好好的去吹唢呐,再也没有动过歪心思,而且每次也都是卖力的给主家办事,他的口碑也是越来越好了,而大伯也是真真切切的开始爱上了吹唢呐,动不动就在家里自己胡乱吹,倒也好听,只是随着时代的发展,唢呐的声音越来越小了,似乎大家伙对唢呐更多的只是一种“吵”。
至于大伯他们唢呐队的出演也越来越少了,以前隔三差五的就被邀请去各个村里吹唢呐,红事热闹,收到了红包也多,烟酒什么的也能拿,白事简单,收到的红包却多。
可这也是在头些年的时候会很好,出一趟活赚个几百几千的也是很轻松的。
拿白事来说,附近的村里如果说有人逝世了,那么主家就会请唢呐队过去,一声声唢呐声响起之后也是对逝者最后的送别。
我尚小的时候也跟着大伯去参加过几次,红事还好,过去之后烟酒随便拿,喜糖瓜子随便吃,沾了大伯的光,被主家放在比较重要的位置上面,白事就略显苍凉了,一大早就要赶过去,匆匆吃碗饭就要开始与逝者做最后的道别了,一直到唢呐声响起,抬棺出殡就要开始了,唢呐声越响亮,家属的哭声也就越响,这场葬礼也就办的更好了。
在葬礼结束之后,主家还会追上来给唢呐队塞一些红包,塞一盒烟等等,更有甚者还会给大伯磕头,表示感谢。
大伯在白事上的地位总是要比红事上要高很多。
后来唢呐似乎越来越不被重视了,尤其是从十多年前开始,唢呐似乎已经没那么的重要了,在红白喜事中很少会有唢呐进场了,大伯也就再也没了用武之地了,偶尔会有那么一两次,大伯也就很少收钱了,纯纯过去帮忙了,他也常常感慨时代变得太快了,他们老了,跟不上了,就当人情世故了。
所以后来这些年也就只是免费帮人吹唢呐了,至于当年的那么多人的唢呐队也没剩下几个人了,难免让人有些唏嘘。
第三章,大伯去世后,参加葬礼的人却寥寥无几。
大伯吹了一辈子的唢呐,帮助了十里八乡的人,迎接过新人,送走过老人,可偏偏在他去世的人,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热闹。
前段时间大伯去世了,记得过年的时候我们还去家里看过他,那时候的他精气神看着还不错,还给来家的孩子们吹了两声唢呐,却没想到过完年还没多久,他就离世了。
听堂兄讲,大伯的身体一直都很差,尤其是这几年一直都在吃药看病,堂兄他们总想着给大伯接到城里生活,方便看病,方便生活,但大伯却一直守着村子不肯离开。
最后离开的时候也不痛苦,睡了一觉就走了,没有什么痛苦大概是他最好的结果了。
堂兄挨家挨户的去通知人,结果诺大的一个村子里却仅剩下了几十户人家还在,第二天出殡的时候除了家里的亲戚之外,十里八乡来送大伯的人也就十来个,真的很少。
而吹唢呐的只有两个,是跟大伯干了一辈子的兄弟,唢呐一响,送葬也就开始了,寂静的村子里只回荡着那一声声的唢呐声。
葬礼结束后我问我爸,为什么大伯给人吹了一辈子的唢呐,红白喜事都给别人帮助过,为什么临了来送他的人这么少,按理来说应该会更热闹一点的。
可我爸却叹了口气说:
“现在不比以前了,老人们该走的都走了,剩下的都是些年轻人了,就拿你跟你堂兄来说,你们平常都没去帮助村里其他人一些事情,等到你有事情的时候谁又会来帮助你呢?”
“况且唢呐的那个热闹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的年轻人们都不重视了。”
我爸的话让我如雷贯耳,我已经想到如果我家里会有那么一天,可能来的人会更少,似乎我们这一辈早已脱离村里很久了,那份人情世故落下的太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