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地里长出来的孝心

在这片土地上,千百年来,流传着一个同样的故事:老刘家那些事儿,就像村口那口枯井,总在旱季裂开狰狞的伤口。两儿三女原是五株红高粱,根须纠缠着在黄土地里扎了三十年。前辈做小买卖积攒的银钱,没曾想倒成了浇灌仇恨的毒酒。

1500年后,故事重启了。

老刘是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像那个年代许多人一样,他和妻子育有两儿三女。在农村,靠种地难以发家,于是,老刘一家做起小本生意,风里来雨里去,二十多年的辛勤劳作,倒也积攒下一些财富。可长年的劳累,终究拖垮了他的身子,就像一盏熬干了油的灯,老刘走了,留下老伴孤零零一人。

子女们想着尽孝,商量后决定,让留在农村的小儿子一家照顾老母亲,没时间照料的,每人每月出五百元。毕竟老母亲在乡下生活了一辈子,不习惯城市的车水马龙、高楼大厦,她的根在那片熟悉的土地上。

日子一天天过去,老母亲也追随老伴去了。子女们凑钱给老人办了后事。在农村,有个不成文的现象,父母离世后,兄弟姐妹间的往来渐渐稀疏,各自回归生活。三代之后,亲情的纽带仿佛被岁月剪断,没了瓜葛。更何况,如今农村人大多流向城市,相见更是难上加难。

可还有件事悬在心头——分割父母留下的遗产。这一摊事,像一团乱麻,搅得原本平静的家庭再起波澜。

小儿子一家觉得委屈。这五六年,他们日夜照顾老人,虽说其他兄弟姐妹出了些钱,但照顾人的辛苦,又岂是金钱能衡量的?他们坚持,老人的遗产,包括那座老房子,都该归他们所有。特别是老人早年做生意攒下的两百万积蓄(其他子女对此一无所知),因为老人没身份证办不了银行卡,这些钱早存在小儿媳的卡里,这些年,小儿子家儿子结婚买房、女儿找工作、添置摩托车轿车、重新装修房子,花的都是老人的钱,如今钱几乎花光了。

家庭会议上,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小儿子一家态度强硬:“你们倒自在,我们累死累活这么多年,还有脸来分?”

大姐反驳道:“当初不是说好了,出钱请你们照顾吗?”

二姐语气缓和些:“你们辛苦,多分点行,但我们也不容易,多少给点吧。”

大哥也沉不住气:“两三百万的财产,还有房子,全归你们,哪有这道理?”

三妹却一直沉默,像个局外人,冷冷地看着这场纷争。

大姐夫和二姐夫都是农村出身,生活拮据,孩子大了,结婚、买房、彩礼,哪样不是沉重的负担?他们眼巴巴盼着能分点遗产,缓解生活压力,所以也盼着能在这场纷争中争出个结果。

真相大白后,场面更是失控。钱没了,房子在这小地方又难以变卖,分割遗产成了镜花水月。无奈之下,曾经和和睦睦的一家人,只能对簿公堂。法庭上,争吵声此起彼伏,法官也头疼不已,无论怎么判,钱都没了踪影。

曾经的家,就这么散了。曾经血脉相连的亲人,成了老死不相往来的陌生人。更讽刺的是,不知道为什么,小儿子一家在当地名声大噪,被赞“孝心可嘉”,仿佛古代的孝廉,而其他兄弟姐妹却被骂作“黄眼”,贪婪又无耻。或许,这是这片土地千百年来的惯例吧。

畜生

老刘夫妇若泉下有知,看到这一幕,不知该多痛心。他们没什么文化,更没有处理复杂问题的智慧,“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是这没多少见识的老两口。

这样的悲剧,在这片土地上,一代又一代地上演着,就像一场永不停歇的轮回。剧本从未变过,变的只有时间。可时间没能治愈伤痛、解决问题,反而像一个贪婪的巨兽,吞噬了一切美好,只留下满地狼藉的亲情。

这片土地上的每个家庭,无论贫穷还是富贵,无论经历生老病死,最终都逃不过分崩离析、反目成仇的结局。更荒诞的是,这样的家庭,在社会中却顽强地“繁衍生长”。有人说:"这地界的风水养人,也吃人。"黄土地里埋着祖祖辈辈的怨气,哪个庄稼汉扛得过?老刘头临死前攥着的那把黑土,早被儿孙们换成水泥砖块,砌成城里鸽子笼的墙。

或许,这一切的根源,就藏在这片土地的地理位置里。“穷山恶水出刁民,青山绿水现朱雀”,环境塑造人,也塑造着一个个家庭的命运。人心不古的种子,早在这片土地的土壤里,生根发芽,肆意生长,淹没着一代又一代人心中的记忆。

倒是村西头那口枯井记得,二十年前五个娃娃围着井沿分糖块的光景。如今井底沉着撕碎的判决书,纸片上的墨迹被月光泡得发胀,活像老人临终时浑浊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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