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闹钟还没响,我就已经醒了。今天是我45岁生日,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裂缝,像一条蜿蜒的河流,将灰白的天花板一分为二。



“妈!我的校服呢?”儿子陈浩猛地推开卧室门,声音里满是不耐烦。

我匆忙起身,“昨天洗了,应该晾在阳台上。”

“又没熨?”他皱着眉头,“今天有升旗仪式,你让我穿皱巴巴的校服去?”

我看了眼床头柜上的闹钟,6:15。丈夫陈志强的鼾声从另一侧传来,丝毫没有被儿子的吵闹惊醒。我轻手轻脚地下床,生怕吵醒他。

“我现在去熨,你先洗漱。”我小声对儿子说。

厨房里,我一边熨烫校服,一边准备早餐。平底锅里的煎蛋滋滋作响,吐司在烤面包机里弹起。我的手腕上还戴着昨晚睡前忘记摘下的橡皮筋,勒出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浩子,吃饭了。”我把煎蛋、吐司和牛奶摆在餐桌上,校服已经熨好挂在椅背上。

儿子匆匆扒拉了几口,牛奶喝了一半就放下杯子。“难喝,我要喝可乐。”

“早上喝可乐对胃不好…”我话还没说完,他已经背起书包冲出了门。

门“砰”地一声关上,震得厨房窗台上的绿萝叶子轻轻颤动。我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没来得及递给他的午餐盒。

“淑芬,我的领带呢?”丈夫的声音从卧室传来。

我放下午餐盒,快步走回卧室,从衣柜里找出他最喜欢的那条深蓝色领带。他站在镜子前,我踮起脚帮他系好。

“今天下班我要请王总吃饭,你准备一下。”他对着镜子整理头发,眼睛始终没看我一眼。

“今天…”我犹豫了一下,“今天是我生日。”

“哦?”他终于转过头,上下打量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过什么生日。”他拿起公文包,“对了,我昨天从你那张卡里转了五千,最近项目需要打点。”

那张卡是我偷偷存的私房钱,每个月从菜钱里省下一点,攒了两年多。我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丈夫离开后,我开始收拾餐桌。儿子的牛奶还剩大半杯,我拿起来喝了一口,已经凉了。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块明亮的光斑。我伸手摸了摸,是暖的。

中午,我决定给自己买个小蛋糕。超市里,我站在冰柜前犹豫了很久,最终选了一个最小的水果奶油蛋糕,六十八元。收银台前,我摸出钱包,里面只有一张百元钞票和几枚硬币。

“阿姨,您的找零。”收银员递给我三十二元。我小心地把钱放好,这够我买三天菜了。

回到家,我把蛋糕放进冰箱,开始准备晚餐。丈夫说要请客,我得做几个拿手菜。厨房里,我切着葱姜蒜,突然想起二十年前,我们刚结婚时,他会在生日那天带我去看电影,吃西餐。那时他说,要让我每年生日都比前一年更幸福。

油烟机的轰鸣声中,我似乎听到门铃响。关掉火,我擦了擦手去开门。

“妈,你怎么来了?”门外站着我的婆婆,手里拎着大包小包。

“怎么,我不能来?”婆婆径直走进来,把东西堆在沙发上,“给你带了点补品,浩子学习辛苦,得补补。”

我帮她倒茶,她环视了一圈客厅,“这地板多久没打蜡了?你看看这灰。”

“最近有点忙...”我小声解释。

“忙什么?又不上班。”婆婆撇撇嘴,目光落在冰箱上,“那是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已经打开冰箱,看到了那个小蛋糕。

“哟,买蛋糕?今天什么日子?”

“妈,今天我生日。”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期待。

“都多大岁数了还过生日,”婆婆把蛋糕往里推了推,腾出空间放她的补品,“浪费钱。”

下午四点,我开始准备晚餐。清蒸鲈鱼、红烧排骨、蒜蓉粉丝虾...丈夫说过王总喜欢吃辣,我又加了一道水煮牛肉。厨房里热气腾腾,我的后背已经湿透。

六点半,丈夫打来电话:“临时有事,不回来吃了,你们自己吃吧。”

我看着满桌的菜,突然觉得无比疲惫。婆婆已经自己盛了饭开始吃,边吃边挑剔:“这鱼蒸老了,排骨太咸。”

七点半,儿子放学回来,一进门就嚷嚷:“饿死了!有吃的吗?”

“有,妈妈做了...”我话还没说完,他已经冲到餐桌前,抓起一块排骨就啃。

“浩子,洗手...”我话音未落,他已经把骨头扔在桌上,油手在衣服上擦了擦。

“妈,我游戏账号被盗了,快给我钱买个新的!”他嘴里塞满食物,含糊不清地说。

“先吃饭吧,今天是我生日,妈妈买了蛋糕...”

“哎呀烦不烦!”他突然提高音量,“就知道钱钱钱,我爸不是刚给你五千吗?”

那是我的私房钱,我心想,但没说出口。“妈妈只是想...”

“想什么想!”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你整天在家闲着,就知道要钱!”

我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给他盛的汤。汤碗很烫,但比不上我心里那股灼烧般的疼痛。

“陈浩,”我深吸一口气,“我是你妈妈,你不能这样和我说话。”

“谁稀罕你这样的妈妈!”他的脸涨得通红,“你看看小明的妈妈,人家是公司高管,开宝马接送!你呢?除了做饭洗衣服还会什么?”

我放下汤碗,手有些发抖。“妈妈把你养这么大...”

“养我?”他冷笑一声,“用的是我爸的钱!你不过是个寄生虫!”

这句话像一把刀,直直插进我的心脏。我感到一阵眩晕,扶住了餐桌边缘。

“今天是我生日,”我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只希望...”

“希望什么?”他突然冲过来,一把推开我,“别挡道!”

我没站稳,向后踉跄几步,重重地摔在地上。尾椎骨传来一阵剧痛,我倒抽一口冷气。餐桌上的碗碟因为震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儿子站在那里,俯视着我,眼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厌恶和轻蔑。

“浩子!”婆婆终于从沙发上站起来,但她的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一丝无奈,“别闹了。”

我慢慢爬起来,膝盖隐隐作痛。丈夫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

“怎么了?”他皱眉问道。

“你老婆又作妖,”婆婆抢先说,“过个生日闹得全家不安宁。”

我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三个人——我的丈夫、儿子和婆婆。阳光早已消失,客厅里只有惨白的灯光,照在他们脸上,也照在我身上。

我突然明白了,在这个家里,我不是妻子,不是母亲,只是一个免费的保姆,一个可以随意使唤、责备甚至推搡的劳动力。

没有一句生日快乐,没有一丝歉意,甚至没有一个关切的眼神。

我默默走回卧室,关上门。衣柜镜子里映出我的脸——眼角的皱纹,鬓角的白发,还有那双已经失去光彩的眼睛。我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指尖感受到皮肤的松弛。

床头柜上放着我们的结婚照,二十年前的我笑得那么灿烂。那时我以为找到了归宿,以为会有一个温暖的家,以为会被爱、被尊重。

我打开衣柜最底层,从一堆旧衣服下面摸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我十年前考取的营养师资格证书,还有一张存折——我最后的退路,里面有两万块钱,是我偷偷做家教攒下的。

我拿出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几件换洗衣服,洗漱用品,那张证书和存折。我的动作很轻,生怕惊动外面的“家人”。

收拾完毕,我站在卧室中央,环顾这个我生活了十五年的房间。墙上还挂着儿子从小到大的照片,每一张里都有我,站在他身后,笑容模糊。

我拖着行李箱走出卧室时,丈夫正在看电视,婆婆在剥橘子,儿子在打游戏。没有人抬头看我一眼。

“我走了。”我说。

“去哪?”丈夫头也不回地问。

“出去住几天。”

“随你,”他换了个台,“记得明天回来做早饭。”

我没有回答,轻轻关上了门。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我的脚步声一盏盏亮起,又一盏盏熄灭,像在为我送行。夜风吹过,带走了我眼角终于滑落的泪水。

小区门口,我拦了辆出租车。

“去哪儿?”司机问。

我犹豫了一下,“去...去最近的地下室旅馆。”

后视镜里,我看到司机疑惑的眼神。一个中年女人,拖着行李箱,深夜去住地下室,确实很奇怪。

但我已经不在乎了。四十五年来,我第一次决定为自己而活。

地下室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潮湿、阴暗,墙壁上布满霉斑。但六百元一个月的租金,在我的预算范围内。

我坐在吱呀作响的床上,打开手机,删除了丈夫的十几个未接来电和短信:

“发什么神经?快回来!”

“浩子明天要穿的白衬衫还没熨!”

“我妈的降压药在哪?”

最后一条是:“别闹了,你知道你离不开这个家。”

我关掉手机,从行李箱里拿出营养师证书,轻轻抚平上面的折痕。窗外,不知谁家的电视在放生日歌,欢快的旋律透过薄薄的地下室窗户传进来。

我轻声对自己说:“生日快乐,林淑芬。从今天开始,你要为自己而活。”

(未完不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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