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许多人想的不一样,在旷日持久的太平天国战争后期,双方争夺的焦点并不是天朝国都天京,而是一个不大的城市,即安徽省省府所在地,长江下游的江滨城市安庆。战争瞬息万变,而安庆长期牵动着战争全局,成为太平军与湘军双方争夺的重中之重,作战双方的谋略应用不管怎样变化多端,几乎全都是围绕夺取安庆展开的。



安庆的战略价值在于,它与天京唇齿相依。保天京必保安庆,保安庆必取安庆上游的武昌。这是太平天国多年不变的套路。天京解围后,以英王陈玉成为首的北路军从皖北进鄂,以忠王李秀成为首的南路军从皖南进入江西,企图合取湖北,会师武昌,迫使清廷撤退围困安庆的军队。清军、湘军与太平军的又一轮浴血苦战开始,曾国藩的思路却很清楚:长毛两路大军别管怎样攻城掠地,目标是为安庆解围,所以不管战局怎样变化,湘军就是咬死安庆不松口了。

咸丰十一年(1861)初春,侍王李世贤奉诏进攻江西,以分散湘军兵力,以期解救安庆。李世贤是广西藤县人,生于道光十四年(1834)。天京事变后,朝臣议举大将,以“少勇刚强”将他选拔出来,与陈玉成、李秀成等分路统带军队,成为天朝后期的几根台柱子之一。他从安徽婺源出发,向江西进军,首战打败襄办曾国藩军务的左宗棠军,克复景德镇。三月,李世贤再与左宗棠在乐平大战,这次战败了,伍卒死伤上万人。乐平战败后,李世贤进军浙江。



但是,无论洪秀全怎样纵横捭阖,怎样绞尽脑汁,天朝的好日子也是一去不复返了。七月二十六日,湘军攻陷安庆,天京的最后一个屏障不复存在。曾国藩的这一手几乎要了洪秀全的半条性命,从此湘军以安庆为大本营,“据上游之势,建瓴而下”,进攻天京。

洪秀全估计到了这种趋势,也深知天朝难以承受这种趋势,因而在得知安庆失陷的那一刻,他立即决定夺取一个重要据点,以弥补安庆失陷的损失,这个将要夺取的重要据点是浙江宁波。李秀成率领的南路军于八月入浙江,与李世贤所部会合,军锋直指杭州与宁波。

李秀成、李世贤在浙江的动向即刻传入上海,并且从江苏巡抚衙门立即飞传京师。京师和上海立即绷紧了弦。这个消息非同小可。别看杭州是浙江省会,战略价值却远不及宁波。宁波是面向东海的大商港,一度与广州并列为全国最主要海港,想当年,宁波风头盛时,上海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直至此时,上海开埠不到二十年,出息仍然不是太大,从与外洋联系的重要性来看,丢失宁波与丢失上海差不多。所以,清廷不能不恐慌,不能不采取大举措。

华尔也在关注着浙江战场走向,却没有想过他会与浙江战场发生多大瓜葛,因为洋枪队的作战区域是上海左近。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难熬的盛夏终于过去了。十月初,杨坊亲自坐着马车来到松江广富林镇营盘。在太平军频频出没的情况下,一个上海大员跑一趟实在担着很大风险。



杨坊进了洋枪队营盘后,慌里慌张地找到华尔,华尔以为老丈人这副样子赶来是有惊天动地的大事,他却说,他跑来只是要把梁通事马上带回上海。至于把梁通事带回去做什么,他不说,也不能说。苏松太兵备道吴煦大人说了,说出去要掉脑袋。

华尔见状,不便多问,叫来梁水沟。梁水沟知道自己不能多问,简单收拾了一下,乘坐杨坊的马车离开了广富林镇营盘,前往上海。

马车一直把梁水沟送到虹口码头,那里有一艘英国炮艇在码头上等着他。直到临上船,杨坊才对他托了底:太平军有可能于近期攻占宁波。清廷捉襟见肘,能够调遣的军队实在太少,无奈急召两广总督,迅速调遣两千名招安海盗前往宁波抵御太平军。这两千名招安海盗都是广东人,除了广东话,什么话都听不明白,却直接受英国、法国驻沪舰队调遣。广东话和英国话、法国话,相距何止十万八千里,英国和法国政府驻沪领事馆的翻译只会说北方官话,以及勉强能够听懂几句上海话,根本就找不到会粤语的通事。

战事紧迫,苏松太兵备道吴煦大人通告上海会防局,急速找到一名粤语一英语通事。为此,杨坊找到了他。

梁水沟听罢,不再多说什么,和杨坊随便打了个拱,简单地说,感谢会防局的诸位大员瞧得起。言毕转身跑过跳板,上了炮艇即被水兵安置在艇长的舱室里休息。没过几分钟,炮艇即刻起程。次日上午,英国皇家海军的炮艇抵达宁波。

宁波在浙江东部沿海,杭州湾以南,唐代为明州治所,宋元为庆元府治所,明朝洪武年间改为明州府置,治所在鄞县,也就是后来的宁波市。其辖境相当于鄞县、镇海、象山、岱山、奉化、定海、普陀、嵊泗和慈溪。宁波物产丰富,甬江上源与奉化江汇流处,为浙东粮、棉、水产品和土特产的集散地,自唐代以降即为重要海港,宋元明以来与厦门、广州并列为中国三大海港。



这是梁水沟第一次来宁波。英国皇家海军炮艇泊在宁波水师军港,他上岸后回身一看,几百米外的海面上有一艘英国兵船,个头不小。近处海面上有几十条船。即便从远处打量,这些船的形状和颜色是他所熟悉的,从海盗业界的专业眼光来看,这些是海盗船。

他自语了一声:“招安海盗都到了。”

他的身后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来了三四天了。两千人。”

他回头一看,说话的是一个着官服的中年人,瘦高瘦高的,像个大麻秆儿,两只眼睛深陷,黑眼窝很重。

中年人抱拳作揖:“你是上海来的梁通事吧。下官是宁绍台道张景渠。”宁绍台道是个不小的官儿,官职在浙江巡抚之下,宁波、绍兴、台州这一大片的军政大事都由他说了算。

有城府的大官往往低调,他慌忙抱拳打拱:“您就是张道台呀。久闻大名。小的是从松江来的,哪敢被道台大人称为先生,不过是小小通事,大人物对话给双方递递话而已。”

张景渠指着远处:“你是在看那艘英国兵船?”

他颇在行地说:“上面当驻扎着四五百人的陆战队。道台大人,太平军快打过来了,你们就靠英国兵船和海盗船守卫宁波?”

张景渠忧虑地说:“凭这些挡不住长毛。那是英国驻宁波分舰队司令丢乐德克上校的旗舰‘卑尔根’号巡洋舰。”

一条舳板划到岸边,上来两个水脚。张景渠在水脚搀扶下,小心翼翼地上了舳板,回身说:“梁通事,跟我一起上‘卑尔根’号。我带你去见丢乐德克,他将要和招安海盗的头子交谈。”

他纵身一跃,轻巧地落到舳板里。张景渠赞叹:“没想到梁通事居然有这么好的身手。”

他拿起一支桨:“不瞒道台大人说,我也当过海盗。”

张景渠世故得毫不在意,说:“本官不管水沟先生过去是做什么的,只知道你现在是个通事。既然你要给丢乐德克上校翻译,本官就要把情况给你摊开。丢乐德克曾经把宁波长毛头子黄呈忠、范汝增约上‘卑尔根’号见面,警告他们,不要打宁波港的主意。丢乐德克说,宁波是英国商人在中国东南的口岸,长毛进攻宁波就是侵犯英国的在华利益,英国皇家海军必然要以武力干预。”

他好笑地说:“太平军将领能听英国上校的话吗?”

张景渠忧心忡忡地说:“我担心的倒是英国人未必真的那么打算。前不久,法国驻沪舰队司令卜罗德、法国驻沪陆军司令查尔米都到宁波来了。本官向他们明确表示:大清朝廷同意英军和法军代为守卫宁波,同意雇佣英国兵船代为防守宁波沿海。丢乐德克不久前告我,英国外交大臣罗赛尔批准了他的计划,同意英军代为防守宁波。近来,法国驻沪陆军司令查尔米将军在宁波指挥法军修筑阵地,准备抵御太平军攻城。即便是这样,我还是怕英国人和法国人在最后关头和长毛妥协。夷人是靠不住的,大清屡屡吃这样的亏。”

舳板靠上了“卑尔根”号巡洋舰,他们顺着舷梯上到甲板。



在水兵导引下,他们往舰长室走去,还没有进门,就听到里面传出激烈的争吵声。进入舱门一看,不觉哑然失笑。

吵架的两个人,块头和相貌有点相似,不过一个穿着英国皇家海军军服,一个穿着清军外海水师管带服。两个都挺直腰杆坐着,两手都撑在膝盖上,都紧绷着脸,都瞪着眼珠,都是乱七八糟的胡子爬满脸。都在高喉咙大嗓门地嚷嚷,却操着不同的语言,一个是广东话,一个是英语。说广东话的听不懂英语,说英语的听不懂广东话,这两个人没有办法交流,嚷嚷的那些话都是抒发各自的观点。

张景渠小声对梁水沟说:“左边的大胡子是英国驻宁波分舰队司令丢乐德克上校,右边的大胡子是这伙招安海盗的管带覃凤娇。”

“覃凤娇?”梁水沟心里一惊,赶忙辨认了一下,果真是泉州海盗船“海事法庭”的那个“庭长”。

他听了一会儿,总算听出了一点眉目,小声对张景渠说:“丢乐德克说,太平军李世贤所部今春分路进入浙江,连克浦江、诸暨、上虞、奉化等地,最近得到李秀成支援,李世贤的部将分别前出,黄呈忠进入余姚,范汝增进入奉化,准备两部对进,攻占宁波。他决定把两千名招安海盗放在余姚方向抵挡黄呈忠所部。覃凤娇不干,说他们是招安海盗,只会在海上打仗,抵抗余姚过来的太平军,是在地面打仗,海盗军从来不干这种事,也干不了这种事。”

“你是从上海赶来的梁通事?”丢乐德克从椅子上一撑而起,大步走过来,双手合住梁水沟的肩膀,脸对脸喊着:“把我的话告诉这个愚昧愚蠢愚笨的前海盗头子,大清朝廷发话了,宁波防御战由英军负责,海盗军要听英军指挥,我不管这个满身鱼腥味的家伙会打什么仗不会打什么仗,我让他在哪里坚守他就得在哪里坚守。”

覃凤娇大步过来,把梁水沟抢过来,仔细辨认着:“嗯,你一进门我就看着面熟。你既然能听懂那老兔崽子的话,想必就是个通事啦,我怎么看着你面熟呢?告诉我,为什么你让我觉得在哪里见过你?”

他知道躲不过去,只得说:“我们是见过面。”

覃凤娇想起点什么:“噢,我想起来了,你伙同一个美国人勒索快蟹船鸦片,曾经在我的海事法庭上受过审。”

他承认了:“的确有这么回事。在泉州。”

覃凤娇合住他的双肩,脸对脸喊着:“那一次我饶了你,这一次你得报恩,告诉那个英国屌毛上校,海盗只会在海里打仗,不会在平地打仗,在海上战死就死个屁了,那是海盗的命,老婆孩子能接受。我要是听了屌毛上校的话,赶着鸭子上架,硬把他们推进战壕,在地面被长毛打死了,没法子向他们的老婆孩子交代!”

丢乐德克把梁水沟拽过去,对着他的耳边喊道:“把我的话告诉这个愚昧愚蠢愚笨的前海盗头子,身为水师管带,要是怕打仗就是抗命,那是要受到军法处置的。”

覃凤娇把梁水沟拽过去,对着他的耳边喊道:“告诉屌毛上校,老子从来不怕出战,只是不能听他胡说乱道让属下白白送死。”

两个乱糟糟的大胡子谁也说服不了谁,张景渠无法调停,梁水沟等于瞎看了一场热闹。争论不了了之。

下了“卑尔根”号巡洋舰,回到码头上,张景渠对梁水沟说:“丢乐德克是军人,军人只会打仗,不会判断比战场更大的局面。从大局面来看,宁波毕竟不是上海,只要不影响英国侨民和商人在宁波的生活和经商,英国人不会在宁波和长毛撕破脸。因为他们还没有准备停当。这点对法国和美国来说,也是一样的。”

听了这番话,梁水沟初时不以为然,而没过多久,他陪着丢乐德克去了一趟余姚,张景渠的判断被证实了。

余姚在浙东,秦代就已置县。史载,十一月二十九日,丢乐德克带着英法美三国的驻宁波领事抵达余姚四明山。



四明山盛产竹子,漫山遍野郁郁葱葱的竹林在清风中摇曳着,发出刷刷啦啦的声音,仿佛是大自然的轻吟浅唱。

青翠的竹林间有一爿简朴的竹寮,太平天国殿前左军主将黄呈忠在这里接待丢乐德克一行。黄呈忠是个壮实的小个子,没有明显特征,一身打扮和普通太平军伍卒没什么两样,引人注目的是,挺冷的天却穿着双旧草鞋。相比之下,丢乐德克一行是全套外交场合装束,连随行的通事梁水沟也是西装革履的。

竹寮里的所有家具都是竹子做的,丢乐德克一行进门后,局促地站了一会儿,因为竹屋里没有坐的地方。几个太平军伍卒拿进来几把小竹凳,他们勉强坐了下来,竹凳嘎吱嘎吱地直叫唤。

黄呈忠木讷,不善言辞,腼腆地说:“请诸位来,是要通知诸位,太平军这几天就要开进宁波了。在座的是英法美三国驻宁波领事,天朝愿意与三国友好,不愿与三国交恶,所以事先告诉你们,太平军进入宁波后,是会尽力保护外国人生命财产安全的。如果你们担心侨民的生命财产受损失,请你们尽快通知侨民,愿意迁移的尽快迁移,如果有洋行不放心的话,这几天尽快把东西搬走。在你们没有准备好之前,我们暂时不进攻,给你们几天撤离的时间。”

黄呈忠是广西桂平人,口音很重,加上吐字不清,连梁水沟都听得比较吃力,但还是尽量准确地把意思翻译了过去。

丢乐德克和美英法三国驻宁波领事迅速地交换意见。由于在场的太平军中没有懂得英语的,他们放肆地用英语高声交谈。梁水沟听得很清楚,他们的意见不一致,距离很大。

三国领事坚决反对太平军进入宁波,认为三国驻宁波的军事力量足以把太平军击退。丢乐德克伸出右手食指急剧地晃着,高声说:“不不不,我们现在做不到,凭现有军事力量抵挡不了太平军。清军是不堪用的草包。那两千名前海盗寻找各种理由,拒绝和太平军作战。在任何国家,海盗行径和农民起义都属于对国家的叛逆行为,海盗团伙和农民起义军都属于叛军,有共通之处,海盗自然不情愿打长毛。英军主要保卫上海,在宁波还没有准备好。目前可行的只有口头上同意太平军进入宁波,我们在军事上加紧准备,能拖延几天就拖几天。一旦大兵船逼近宁波,再与太平军翻脸也为时不晚。”他的观点简单明确,很有说服力,三国驻宁波领事很快就同意了,一致同意。

丢乐德克转而对梁水沟说:“告诉黄呈忠将军一个日期:十二月九日。在这一天到来之前,我们会抓紧疏散人员和财产,请黄将军转告范将军,二位将军到十二月九日再领兵进入宁波。也就是从今天算起,再给我们十天时间。这个要求不算苛刻。另外再声明一点:我们知道太平天国实行天历,而我说的是西历。”

梁水沟把这番话翻译过去,黄呈忠微微一笑,算是首肯了。

连在场的英法美三国驻宁波领事都不知道,丢乐德克为什么把太平军开进宁波的时间拖到十二月九日,但是梁水沟知道,他通过与丢乐德克的日常接触了解到,何伯正命令英国驻扎日本的舰队迅速赶赴中国宁波,估计十二月九日能到达宁波港。这支舰队上搭载有大批陆战队,那时丢乐德克所说的军事准备就算完成了,那时他也就有阻止太平军开进宁波的本钱了。



从余姚回到宁波后,梁水沟每天都在算日子。他看到丢乐德克和手下军官也在一时一分地计算着时间。

宁波城里,有几户侨民和几家洋行往上海转移,绝大部分侨民和洋行没有动窝;驻守在宁波城里的清军以换防名义撤离了;张景渠和宁波官员拉家带口撤到上海。以覃凤娇为首的两千名前海盗没有撤离,仍然泊在宁波港之外,不远不近守候着。有消息说,覃凤娇每天都喝得酩酊大醉,他很高兴,起码一时不会和太平军打仗了。

十二月九日到了。太平军履约开进宁波。只进来一小部分人,秩序井然地列队通过街道,占领了宁绍道衙署和宁波知府衙门。为了不惊扰市民,范汝增和黄呈忠率领大部队驻扎在城外。

这一天,从清晨起,丢乐德克就在“卑尔根”号巡洋舰的舰桥上眺望着东北方,看看是不是有舰队开过来。但直到太平军入城仪式完毕,东北方的海面上也没有兵船的影子。

史载,十二月九日当日,太平军进入宁波数小时后,从日本驶来的英国皇家海军的“侦察”号巡洋舰首先抵达宁波港。傍晚之前,又有几艘兵船陆续抵达。但是,这时太平军已稳固地占据了宁波市和市郊的要害地点。丢乐德克来不及翻脸了,英军亦来不及抗拒了。

两天后,即十二月十一日晨,两位重要人物赶到宁波,他们是英国驻华公使馆参赞巴夏礼和法国驻沪舰队司令卜罗德将军。两位要员没有停顿,带着丢乐德克上校和“卑尔根”号巡洋舰舰长克比特上校去前宁波知府衙署。梁水沟作为丢乐德克的通事也跟着去了。

黄呈忠和范汝增在前宁波知府衙署的大堂里等着他们。这是一次正式会见,双方坐定后,气氛冷淡。

范汝增的个头与黄呈忠差不多,阔鼻大眼,也穿着旧草鞋。他代表镇守宁波的太平军致辞,郑重其事地拿着一张纸,磕磕绊绊地念道:“诸位洋人朋友,从十二月九日起,宁波以及所属各县业已纳入太平天国国土版图。太平天国愿意与宁波的洋人友好相处,保证不会伤害宁波以及附近各县的友好洋人。由于和清妖作战造成许多洋行和店铺关门,给各国侨民和洋商造成不便。从明日起,商业立即恢复,关门的洋行和店铺全都开门。我的话完了。”



一个太平军中的“洋兄弟”迅速把这番话翻译过来。这位“洋兄弟”是伶俐。他并没有认出梁水沟,而梁水沟却认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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