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刚进十月,西北风就像刀子一样刮过鲁西南平原,把地里残存的几根玉米秆子吹得东倒西歪。林秀芝裹着补丁摞补丁的棉袄,蹲在生产队的红薯地里,手指冻得通红,却还在不停地刨着土——昨天公社刚收完红薯,说不定地里还能剩下点漏网之鱼。
"秀芝!秀芝!"远处传来母亲焦急的呼唤。秀芝赶紧把刚挖出来的半个烂红薯塞进怀里,那红薯已经冻得硬邦邦的,但她知道,回家煮一煮,就是全家人的一顿饭。
"在这儿呢!"她站起身,眼前突然一阵发黑。她已经三天没吃上一顿正经饭了,每天就是些野菜汤和一点点玉米糊糊。十八岁的姑娘,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宽大的棉袄套在身上,像挂在衣架上似的晃荡。
秀芝踉踉跄跄地往家走,脚下的雪咯吱作响。路过村口的老槐树时,她实在撑不住了,扶着树干直喘气。肚子里空得发疼,眼前金星乱冒,她慢慢滑坐在地上。
"喂!你咋了?"一个浑厚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秀芝勉强抬头,看见一张被寒风吹得通红的脸。是同村的高大壮,比她大两岁,因为长得高大,大家都叫他"大壮"。此刻他正弯腰看着她,浓黑的眉毛皱成一团。
"没...没事..."秀芝想站起来,腿却软得像面条。
大壮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来是半块黑面饼子。"给,先垫垫。"
秀芝盯着那块饼子,喉咙不自觉地滚动。她知道现在粮食多金贵,谁家不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这半块饼子,说不定是大壮一天的口粮。
"拿着啊!"大壮直接把饼子塞到她手里,"我看你都饿晕了。"
饼子粗糙得拉嗓子,但秀芝吃得狼吞虎咽,连掉在衣襟上的渣子都捡起来吃了。大壮蹲在旁边看着,忽然说:"你等着。"说完就跑开了。
秀芝还没反应过来,大壮已经跑回来,手里多了个布袋子。"给,我家还有点红薯干,你先拿回去。"
"这不行..."秀芝慌忙摆手,"你们家也不宽裕..."
"我家就我和我爹俩人,够吃。"大壮不由分说把袋子塞给她,"快回家吧,天要黑了。"
秀芝抱着那袋红薯干,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年头,一口吃的能救一条命。她深深鞠了一躬:"大壮哥,谢谢你,等年景好了,我一定还你。"
大壮挠挠头,憨厚地笑了:"说啥还不还的,乡里乡亲的。"
那天晚上,秀芝家难得吃了一顿饱饭。母亲把红薯干煮成糊糊,弟弟妹妹们吃得舔碗底。父亲抽着旱烟,叹气道:"大壮那孩子仁义啊,听说他爹去年修水库摔断了腿,家里就靠他一个劳力..."
秀芝躺在炕上,摸着不再咕咕叫的肚子,眼前浮现出大壮那张憨厚的脸。他笑起来眼角有三道褶子,像麦田里的垄沟,朴实又温暖。
第二天一早,秀芝特意绕路经过大壮家。破旧的土坯房前,大壮正在劈柴,棉袄敞着怀,呼出的白气在晨光中格外明显。看见秀芝,他停下斧子,咧嘴一笑:"好些了没?"
秀芝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我给你补了补袜子,你那双后跟都磨穿了。"她昨晚就着油灯,熬到半夜给大壮补袜子,针脚密密麻麻,还特意在脚掌部位加了一层布。
大壮接过袜子,耳根子都红了:"这...这多不好意思..."
"比起红薯干,这不算啥。"秀芝低头绞着衣角,忽然看见大壮手上的冻疮,已经溃烂了。"哎呀,你的手!"
大壮赶紧把手背到身后:"没啥,干活的人谁没个冻疮..."
秀芝不由分说拉过他的手,从兜里掏出个小瓷瓶:"这是我用獾油和花椒熬的,治冻疮可管用了。"她小心翼翼地给大壮涂药,指尖碰到他粗糙的皮肤,心跳突然快了几拍。
从那天起,秀芝总找各种理由往大壮家跑。有时候是送点自己腌的咸菜,有时候是帮大壮爹缝补衣裳。大壮则时不时"恰巧"在秀芝挖野菜的路上出现,然后"顺便"帮她挖满一篮子。
开春后的一天,秀芝在地里干活时饿得眼前发黑,蹲在地头直冒冷汗。忽然,一个还冒着热气的烤红薯递到眼前。
"快吃,我刚从灶膛里扒出来的。"大壮蹲在她旁边,眼睛亮晶晶的。
秀芝咬了一口,甜丝丝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她幸福得眯起眼睛。忽然想起什么,她把红薯掰成两半:"你也吃。"
"我不饿,你吃吧。"大壮话音刚落,肚子就咕噜噜响起来。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最后他们一人一半分吃了那个红薯。秀芝觉得,这是她这辈子吃过最甜的东西。
夏天来临时,两人的感情像地里的庄稼一样悄悄生长。他们常常在收工后,躲在麦垛后面说悄悄话。大壮会给秀芝带一把野枣,或者几颗炒黄豆;秀芝则给大壮讲她小时候听来的故事,有时候还会唱几句山歌。
"秀芝,等年景好了,我...我想..."大壮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完整的话。
秀芝知道他想说什么,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你想啥?"她故意问,眼睛却不敢看他。
"我想娶你!"大壮突然大声说,把树上的麻雀都惊飞了。
秀芝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她低头摆弄衣角,声如蚊蚋:"...我等你来提亲。"
那天晚上,秀芝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月光从窗棂间洒进来,在地上画出一道道银线。她想起大壮说"娶你"时认真的眼神,心里又甜又慌。她知道大壮家穷,连间像样的房子都没有,可她不在乎。只要两个人勤快,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然而,还没等大壮来提亲,变故就来了。
那天秀芝正在河边洗衣服,同村的翠花慌慌张张跑来:"秀芝,不好了!赵主任的儿子去你家提亲了!"
秀芝手里的棒槌掉进河里,溅起一片水花。赵主任是生产大队主任,他儿子赵有才是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去年死了老婆,留下个三岁的孩子。
"我爹答应了?"秀芝声音发抖。
翠花咬着嘴唇点点头:"赵家带了一袋白面,两斤猪肉...你爹...你爹收下了..."
秀芝跌跌撞撞跑回家,一进门就看见桌上摆着的"彩礼"——在这个饥荒年月,这些东西足以买下一条人命。父亲蹲在门槛上闷头抽烟,母亲在一旁抹眼泪。
"我不嫁!"秀芝哭喊着,"我要嫁就嫁大壮!"
"糊涂!"父亲猛地站起来,"大壮家啥光景?三间破草房,一个瘸腿爹!赵家是啥?他爹是大队主任!嫁过去你有亏吃!"
"大壮对我好..."
"好能当饭吃?"父亲拍着桌子,"这年头,活命要紧!赵家说了,只要你点头,马上求人给你弟弟在公社安排个轻省活计!"
秀芝跪下来哀求:"爹,求你了,我跟大壮说好了..."
父亲转过身去,狠心道:"婚事已经定了,下个月就过门。"
秀芝哭着跑出门,直奔大壮家。大壮正在院子里编筐,看见秀芝满脸泪痕,手里的篾条啪地断了。
"大壮..."秀芝泣不成声,"我爹把我许给赵有才了..."
大壮的脸瞬间惨白,他一把抓住秀芝的手:"我去跟你爹说!我能养活你!我..."
"没用的,"秀芝摇头,"赵家势大,我爹不敢得罪...而且...他们说要是我不答应,就让你爹去修水库..."大壮爹腿脚不便,去修水库等于送死。
大壮的手慢慢松开,眼神一点点黯淡下去。两人相对无言,只有眼泪无声地流。
那天晚上,秀芝偷偷溜出来,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等大壮。月亮很圆,照得地上的雪泛着蓝光。大壮来了,手里捧着个布包。
"给,"他声音沙哑,"我攒的,本来想..."布包里是一对银镯子,虽然很细,但在月光下闪着温柔的光。
秀芝的眼泪砸在镯子上,大壮笨拙地给她戴上。"秀芝,我..."他的声音哽咽了,"我对不起你..."
"不,"秀芝摇头,"是我没福气..."她突然扑进大壮怀里,两人紧紧相拥,像要把对方揉进骨血里。
"你等着我,"大壮在她耳边低声说,"总有一天..."
秀芝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她知道,有些承诺说出来就是罪过。她只是踮起脚尖,在大壮唇上轻轻一碰,然后转身跑进夜色中,没敢回头。
一个月后,秀芝穿着借来的红嫁衣,坐上了赵家的驴车。路过村口时,她看见大壮站在老槐树下,身影挺拔如松,眼神却像受伤的野兽。她想再看一眼,盖头却被婆婆拉了下来。
驴车吱呀吱呀地走着,秀芝的眼泪浸湿了膝盖上的红布。她摸着手腕上的银镯子,在心里默默道别:再见了,我的大壮哥……
秀芝坐在炕沿上,看着窗外的雨丝发呆。嫁到赵家已经三个月了,她手腕上的银镯子始终没摘下来,为此没少挨婆婆的骂。
"死丫头,戴着别的男人的东西,也不嫌晦气!"婆婆的吐沫星子喷在她脸上,"有才不嫌弃你,你还不知好歹!"
秀芝不吭声,只是把镯子往衣袖里藏了藏。赵有才倒是不常打她,但他那双三角眼总在她身上扫来扫去,让她浑身发冷。更让她难受的是三岁的继女小菊,那孩子一见她就哭,死活不让她靠近。
雨越下越大,打在瓦片上噼啪作响。秀芝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她和大壮在麦垛后面躲雨,他用自己的破蓑衣给她挡雨,自己淋得像个落汤鸡...
"发什么呆!"赵有才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吓得她一哆嗦,"去把猪喂了!"
秀芝默默起身,拎着泔水桶往后院走。猪圈里的臭味扑面而来,她强忍着恶心把泔水倒进槽里。突然,一阵反胃,她扶着墙干呕起来。
婆婆闻声赶来,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咧嘴笑了:"哟,这是有了?"
秀芝愣住了。算算日子,月事确实迟了半个月。她的手不自觉地摸上肚子,心里五味杂陈——这个孩子,将会把她永远绑在赵家。
第二天,赵有才难得地对她有了笑脸,还从公社食堂带回来半个白面馒头。秀芝小口小口地吃着,突然想起大壮给她的那半块黑面饼子,眼泪差点掉下来。
"哭丧着脸给谁看?"赵有才的笑容瞬间消失,"别以为怀了娃就能偷懒!"
秀芝赶紧擦擦眼睛,起身去收拾碗筷。她知道,从今往后,她的人生就只剩下忍气吞声了。
大壮站在自家地里,看着蔫头耷脑的庄稼,拳头攥得发白。自从秀芝出嫁后,他就像丢了魂似的,干活都没了力气。
"大壮!"父亲拄着拐杖走过来,"公社来通知,要抽人去修水库。"
大壮心头一紧:"抽到我了?"
父亲摇摇头:"是抽到我。"
"不行!"大壮急了,"您的腿..."
"赵主任亲自点的名。"父亲苦笑,"谁让你惦记人家儿媳妇..."
大壮如遭雷击。原来秀芝嫁人后,赵家还是不放心,非要把他往死里整。他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突然明白了秀芝当时的无奈——在这世道下,穷人连相爱的权利都没有。
"爹,我去。"大壮咬牙道,"您在家歇着。"
第二天天没亮,大壮就背着铺盖去了水库工地。那里活重粮少,每天抬石头垒坝,累得人站着都能睡着。但大壮不怕苦,他只怕闲下来会想起秀芝——想起她笑起来时眼角的小痣,想起她给他涂冻疮膏时轻柔的指尖...
一年后,大壮从水库回来,整个人黑瘦了一圈,但筋骨更结实了。刚进村,他就听说秀芝生了个儿子,赵家摆了十桌酒席庆祝。他默默绕路回家,路上碰见秀芝抱着孩子在井边打水。
她胖了些,脸色却不好,眼下挂着青黑。看见大壮,她明显怔了一下,随即低下头,把怀里的孩子搂得更紧了。
大壮想说点什么,却看见赵有才叼着烟晃悠过来,只好快步走开。身后传来赵有才的骂声:"又偷懒!打个水磨蹭半天!"接着是秀芝小声的辩解和孩子受惊的哭声。
大壮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知道,自己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但他在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他要让秀芝过上好日子。
时间像村前的小河,不知不觉就流走了近二十年。了鲁西南也土地承包到户,大壮家分到了五亩地。他起早贪黑地干,不仅种地,还养了一群鸡,每天骑着自行车去县城卖鸡蛋。
秀芝的日子却不好过。赵有才仗着老爹的关系混了个闲职,整天喝酒打牌,家里全靠秀芝一个人操持。她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加上前妻留下的女儿小菊,四个孩子要吃要穿,把她熬得比同龄人老了一大截。
1983年春天,大壮在县城租了个小门面,开始做粮油生意。他头脑灵活,待人诚恳,生意越做越大。有人给他介绍对象,他都婉言谢绝——不是不想成家,只是心里那个位置,始终留着一个穿补丁衣裳的姑娘。
一天,大壮去粮站进货,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秀芝背着布袋,正在跟粮站的工作人员说着什么,神情焦急。大壮悄悄靠近,听见她在求人家多卖给她几斤白面。
"真的不行,按规定每人每月就这么多。"工作人员不耐烦地挥手。
秀芝哀求道:"我婆婆病了,就想吃口面条..."
大壮心里一酸,转身去了粮站主任办公室。十分钟后,工作人员态度大变,不仅多给了秀芝五斤白面,还搭了一斤白糖。秀芝又惊又喜,连连道谢,完全不知道是大壮在暗中帮忙。
从那天起,秀芝总能在最需要的时候"碰巧"遇到好事——粮店的"瑕疵"面粉,布店"清仓"的布料,甚至孩子上学时"多余"的文具...她隐约觉得不对劲,但生活的重担让她无暇多想。
1995年深秋,秀芝在田里收红薯时突然晕倒。送到县医院一查,是子宫肌瘤,需要立即手术。
"多少钱?"赵有才叼着烟问医生。
"连手术带住院,大概五千。"医生推了推眼镜。
赵有才的脸色变了:"五千?抢钱啊!"他拽着医生走到走廊上,"能不能便宜点?要不...不治了?反正她也生够孩子了..."
医生震惊地看着他:"病人情况很危险,不手术会出人命的!"
"女人家哪有那么娇气..."赵有才嘟囔着,声音却越来越小。他不是拿不出这笔钱,只是舍不得——五千块够他打半年牌了。
病房里,秀芝虚弱地躺着,隐约听见丈夫的话,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她不怕死,只是放心不下孩子们。要是她走了,这个家就散了。
就在这时,护士走进来:"3床家属,去交一下费,手术安排在明天上午。"
赵有才愣住了:"我还没交钱啊?"
护士看了看单子:"已经有人交过了,五千块,一分不少。"
"谁交的?"赵有才瞪大眼睛。
护士摇头:"不清楚,对方要求保密。"
秀芝也困惑不已。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山村,谁会为一个中年妇女花这么大一笔钱?
手术很成功。出院那天,秀芝在病房窗口系围巾时,无意中瞥见楼下停着一辆黑色轿车。一个熟悉的身影靠在车边抽烟,虽然穿着笔挺的西装,但那挺拔的站姿,分明是...
"大壮?"秀芝脱口而出。
那人似乎感应到什么,抬头望向窗口。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秀芝如遭雷击——真的是他!三十多年过去,他的眼角有了皱纹,但那双眼睛,她死都认得出来。
大壮似乎想挥手,最终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转身钻进车里。车子缓缓驶离时,秀芝看见他伸手抹了抹眼睛。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三十多年的时光在这一刻轰然倒塌。原来那些"巧合",那些"好运",都是他...这个傻子,竟然记挂了她半辈子。
回家后,秀芝的身体渐渐康复。她没跟任何人提起医院的事,只是更加卖力地操持家务,有时候夜深人静,她会摸出那个已经发黑的银镯子,轻轻摩挲。
第二年春天,小女儿分配到县中心小学教书。秀芝送女儿去报到时,在学校荣誉墙上看到了"捐款人:高氏粮油公司"的字样,下面是一张模糊的照片,高大壮穿着西装,笑容温和。
"妈,你怎么哭了?"小菊惊讶地问。
秀芝慌忙擦眼泪:"没事,风大眯眼了。"
回家的路上,秀芝鬼使神差地绕到了河边。春水初涨,岸边的柳树抽出嫩芽。她站在当年和大壮分别的地方,恍惚间仿佛看见年轻时的自己和他,在月光下依依惜别。
"秀芝。"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秀芝浑身一颤,慢慢转身。高大壮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支刚折的柳枝。
"你...你怎么在这儿?"秀芝的声音发抖。
"我常来。"大壮轻声说,"每次回村,都会来这儿站会儿。"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同时开口:
"谢谢你..."
"你还好吗..."
又同时停住,相视一笑。三十多年的时光,在这一笑中似乎从未存在过。
"钱的事,谢谢你。"秀芝低下头,"我会还你的..."
"别说这个。"大壮摇头。"
秀芝这才知道,当年她出嫁后,赵家还是逼着大壮替父去修水库。他在工地上差点被石头砸死,是另一个民工救了他。
"我现在过得挺好。"大壮笑了笑,"娶了个农村姑娘,两个孩子都上学了。"
秀芝真心实意地笑了:"真好。我...我也挺好的。"
他们都知道对方在说谎,但谁都没有拆穿。有些感情,不说破才是最好的结局。
"这个,还给你。"秀芝褪下手腕上的银镯子。
大壮没有接:"留着吧,就当...当个念想。"
秀芝摇摇头,坚持把镯子塞给他:"你媳妇该多心了。"
大壮苦笑了一下,终于接过镯子。阳光下,银镯子闪着温柔的光,就像他们永远回不去的青春。
"那我走了。"秀芝转身往村里走,脚步轻快得像卸下了一副重担。
大壮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春风拂过柳枝,吹散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河水静静流淌,带走了时光,却带不走那些深藏在心底的、最纯粹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