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您总说狗最忠诚,可您这辈子图的又是什么?”1982年深秋的青岛疗养院,黄正给病榻上的父亲掖了掖被角。黄永胜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干瘦的手指抓住儿子手腕:“忠这个字,是要用命来写的。”
这句话像把钥匙,打开了尘封六十年的往事。1910年寒冬,咸宁黄家老宅的狗窝旁,一个男婴呱呱坠地。算命先生盯着他的生辰八字掐指一算:“属狗,戌土命,主忠义。”父亲黄明德当即拍板:“就叫黄叙全!”谁也没想到,这个带着“全”字的名字,会在二十年后被毛泽东亲自改成“永胜”。
1927年浏阳河畔的秋雨里,17岁的赤卫队员黄叙全拎着土铳冲在最前头。毛委员看着这个浑身泥泞的小个子突然笑了:“革命要永远胜利,你就叫黄永胜吧!”这个被历史赋予的名字,像道符咒般烙印了他的一生。从井冈山到平型关,从辽沈战役到镇守南疆,他确实做到了“永胜”——直到1971年那个闷热的九月深夜。
“九一三”当天的广州军区司令部,参谋长满头大汗冲进作战室:“司令员,北戴河那边出事了!”黄永胜正在批阅文件的手猛地一抖,钢笔尖在“关于加强海南防务”的请示报告上戳出个墨团。他慢慢摘下老花镜,对着墙上的全国地图发了足足十分钟呆,突然抓起电话要通北京总机:“给我接军委办公厅!”电话那头传来的忙音,成了他政治生涯最后的休止符。
隔离审查的日子里,这位曾经的“常胜将军”始终保持着军人仪态。专案组人员记得,每次提审时,黄永胜都会仔细扣好风纪扣,把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抚得平平整整。但当问到关键问题时,他总像尊泥塑似的闭口不言。直到某次看到审讯记录上“林彪”二字,他突然拍案而起:“林总指挥四野的时候,你们这些娃娃还在穿开裆裤!”
1981年保外就医的列车上,黄永胜盯着窗外飞驰的麦田突然开口:“记得《赛虎》里那条狗吗?”陪护的儿子还没反应过来,老人已经老泪纵横:“忠犬护主是天性,可要是跟错了人呢?”车窗倒影里,他颤抖着摸出贴身珍藏的八一勋章,金属冷光刺得人眼睛发酸。
生命的最后三个月,这个曾统帅百万大军的老人,每天都要把旧军装叠得棱角分明放在床头。有次护士要帮他收进衣柜,他急得直拍床板:“不行!主席说不定今晚就要召见!”1983年清明前夕,陷入昏迷的他突然睁眼,对着空荡荡的天花板敬了个标准军礼,喉咙里挤出句“报告主席”,便再没醒来。
青岛浮山公墓的松柏树下,项辉方在故人碑前摆了两瓶茅台。这位离婚二十年的前妻,轻轻抚去墓碑上的积雪:“老黄啊,你说狗最忠诚,可当年离婚报告,是我亲手递上去的。”山风卷起纸钱,带着未尽的往事飘向远方。墓碑上“1910-1983”的数字,恰好框住了那个忠诚与背叛交织的年代。
黄永胜的军装照至今挂在北京某干休所的荣誉室里。照片下方有行小字注释:“1955年授衔时拍摄”。阳光透过玻璃橱窗洒在将星上,恍惚间仿佛还是浏阳河畔那个雨夜——毛委员拍着年轻战士的肩膀说:“革命要永远胜利,你就叫黄永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