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以上海青江区非物质文化遗产山田歌为背景虚构创作。
唐天宝年间青浦水田连绵,十六岁的采菱女阿沅唱田山歌时总觉有人接第二声部。
这日她在芦苇荡剐破了绿罗裙,忽见溪石后转出个背藤筐的黝黑少年,手里攥着半块与她裙上补丁同色的布料。
少年自称是邻村篾匠三郎,说话时腰间篾刀叮当作响,阿沅听着这节奏脱口唱出段新编的插秧调,三郎和声竟分毫不差。
两人约好中秋夜在青龙桥对歌,阿沅踩着月光赴约时,桥洞下传来三郎的歌声,可那调子分明是前朝宫乐,词里唱着"铜雀台前春草深"。
阿沅提裙往下张望,见三郎闭眼靠在石柱上,喉结滚动间飘出女子声线:"好妹妹借这郎君金嗓子,替我寻个人吧。"
阿沅吓得跌坐在地,三郎突然睁眼挠头憨笑,说他刚做了个怪梦,梦里变成个穿石榴裙的乐伎,抱着月琴在长安酒肆弹唱。
此后每逢月夜对歌,三郎总会突然改唱些古调,有次唱着《子夜歌》时,他腕间莫名显出圈胭脂痕。
阿沅大着胆子顺着异调续唱,三郎背后竟浮出个抱月琴的透明人影,那女子鬓边金步摇随歌声轻颤:
"奴本是玄宗年间梨园弟子,逃难时与鼓师情郎走散,借这小哥的喉舌唱支《长命女》,他若活着定能循声找来。"
阿沅带着三郎找到村中老歌师,白须老者摩挲着三郎腕上红印叹道:
"这是被曲魄附身了,田山歌本就能通阴阳,得找着她生前最后半阕曲。"
两人翻遍荒废驿站,在断墙下挖出个铜酒卮,阿沅擦拭时突然哼出段陌生的破阵乐。
三郎喉头滚动接上高亢尾音,空中陡然响起羯鼓声,透明女子在月光里显出身形,疯癫癫对着虚处哭喊:
"安禄山的兵杀进来了!崔郎快把鼓槌给我!"
阿沅抓起铜卮敲出雨点般的调子,三郎和着鼓点唱起女子自创的《乱世缘》,那抹幽魂渐渐平静,化作青烟钻进酒卮。
三年后阿沅与三郎成亲,合卺酒用的正是那只铜酒卮。
喜宴上老歌师醉醺醺教新人唱避邪调,三郎忽然捏着嗓子用女声唱道:
"谢二位全我半世缘,酒卮底留着开元通宝钱。"
阿沅翻转铜卮,果真摸到枚绿锈斑斑的铜币,正面年号正是开元,背面黏着片干枯的石榴花瓣,红艳艳像极了新嫁娘的盖头。
窗外田埂上飘过阵无人自响的月琴声,调子却是青浦新传的采菱歌,新娘子腕间银镯叮咚应和,惊飞了梁上偷听的红嘴相思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