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明文小说连载之二十五
在湘西，有一处名叫肖家湾的地方。说起来，这地方在人才出世上似乎有些 “吝啬”，半个世纪悠悠而过，却只出了 “两个先生”，且巧的是，这二人还是一家人。父亲老肖，是个 “道士先生”，整日与超度亡魂之事打交道；儿子小肖，则是 “教书先生”，在教育的沃土里辛勤耕耘，培育桃李。
老肖在超度亡人的行当里，那可是声名远扬，经他之手送走的亡魂不计其数；小肖也不逊色，在教书育人的道路上一路前行，教过的学生遍布各地，真可谓是桃李芬芳满天下。
父亲老肖生肖属子，也就是鼠；儿子小肖生肖属午，对应着马。按照当地农俗，子午逢冲，这两个属相天生不太合得来。
现实中，父子俩在职业选择与性格方面，确实时不时显露出格格不入的迹象。老肖整日与神秘的玄学、丧葬仪式打交道，行事风格带着几分传统与神秘；小肖则沉浸在科学知识的海洋，以理性和现代思维为导向。但骨肉亲情哪能被这些轻易隔断，老肖深谙 “知子莫若父” 的道理，小肖也明白 “子孝父心宽” 的真谛。即便偶尔在观念上产生碰撞，可血浓于水的父子情，始终如熠熠生辉的明灯，照亮他们相处的每一个瞬间。
村里的人爱拿这父子俩打趣：“瞧这父子俩，一个搞的是被人说成迷信的事儿，一个信的是实打实的科学。从表面上看，他们走的路，那是南辕北辙，完全相反；可往深了想，先生是做什么的？说到底，就是教化人的。只不过，一个教化的是那看不见的阴间人，一个教化的是咱实实在在的阳间人。这么一琢磨，这爷儿俩选的职业，又像是殊途同归，哈哈哈……”
面对这般玩笑，父子俩总是相视一笑，不做过多回应。
几十年来，爷儿俩在生活与工作中，默契地遵循着 “和平共处两项原则”：工作上，互不干涉 “职业内政”。在他们心中，历经几千年沉淀下来的文化，既然存在，必然有其合理性。老肖尊重小肖投身科学教育的选择，小肖也理解父亲在传统玄学领域的坚守。生活里，父子俩常常聚在一起，切磋技艺、交流学习。老肖虚心地向小肖请教科学原理，小肖也饶有兴致地向父亲探寻玄学奥秘。一来二去，交流得多了，奇妙的变化悄然发生。老肖在跟人讲玄学的时候，总会恰到好处地融入一些科学知识，令旁人惊叹不已；小肖在讲解科学知识时，偶尔穿插一点玄学典故，也引得众人纷纷侧目。渐渐地，老肖在玄学界赢得了 “科学巨匠” 的雅号，小肖在教育界也被授予了 “玄学大师” 的桂冠。
然而，时光匆匆，人事代谢，往来成古今。民间有说法，男怕三六九，女怕一四七。在老肖 79 岁这一年，生命的齿轮缓缓停下，画上了最后的句号。这位大半辈子都在为别人超度的道士先生，如今，也轮到别人为他操持身后之事了。
父亲的离去，如同一把重锤，重重地砸在小肖的心间，悲痛如潮水般将他淹没。可除了这深沉的悲痛，还有一件事，让身为教育界 “玄学大师” 的小肖犯了难。原来，在当地的丧礼规矩里，有一条规定：但凡与亡者属相相冲之人，在亡者入棺、出家、入土等重要时刻，最好都要回避。
什么是属相相冲呢？简单来说，就是双方意见不合，碰在一起容易起冲突，相互克制。与之相反，属相相合，则意味着两人相处融洽、沟通顺畅，彼此还能相互促进、生旺。按照十二生肖的对应关系，相冲的属相大致可概括为：子（鼠）冲午（马），丑（牛）冲未（羊），寅（虎）冲申（猴），卯（兔）冲酉（鸡），辰（龙）冲戌（狗），巳（蛇）冲亥（猪）。
小肖心里清楚，自己属马，父亲属鼠，刚好撞上了子午逢冲这一说法。他还听闻，葬礼上阴气极重，属相相冲的人参加葬礼，极有可能与逝者产生冲突。传言称，逝者虽已离世，但脑内还残留些许脑电波，对生者不利，严重的甚至可能让人发疯。这种说法或许有些夸张，但更多的说法是，可能导致生者生病，毕竟葬礼阴气重，阳气弱的人容易疾病缠身；再者，还可能致使运势下滑，往后的日子里困难坎坷不断，财运受阻，事业也跟着走下坡路。
可小肖到底是知识分子，他心里也有自己的考量：自己身为长子，若在父亲葬礼的几个关键节点都不出面，旁人会怎么议论？更何况，古人早有观点：“世俗误于其说，孝子甚至不亲殓，不临穴，败俗伤化莫此为甚。” 翻译成大白话就是，有些世俗观念害人不浅，作为孝子，不亲自将父母抬入棺木，不亲临父母下葬之地，还有什么比这更伤风败俗的呢？
满心纠结的小肖，最终将自己的想法和顾虑一股脑儿地告诉了主持葬礼的老道士。老道士听完，沉思片刻，而后缓缓开口，给小肖支了个 “三层加固” 的招儿，说照着做，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小肖听后，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满意地点点头。
那这 “三层加固” 的办法究竟是什么呢？老道士解释道：其一，与死者生肖相冲克的人需回避，通常指的是外人，像小肖这般与死者亲缘极浓的家人，不在此列；其二，为防万一，会在灵堂放置一盆水，供前来参加丧礼的来宾洗涤，以此除去不祥之气；其三，葬礼结束后，回家要立即沐浴净身，把葬礼上沾染的气息彻底冲走。老道士笃定，这 “三剑合璧”，定能保平安。
小肖依着老道士的指点，一步一步照做。神奇的是，不仅没有出现任何不好的迹象，半年之后，小肖还迎来了人生的一大喜事 ——“官升一级”，从普通老师晋升为校领导。命运的轨迹，似乎在这传统与现实的碰撞中，悄然拐了个令人惊喜的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