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张力,2012年在市美院读大三。那时我总泡在画室画素描,尤其爱画人物肖像,系里新开的人体写生班招学员,我毫不犹豫报了名。带班的刘教授说,这次请了位神秘模特,叫周雪,听说以前是小有名气的画家,不知怎么突然转行当起了人体模特。

第一次见到周雪是在11月5号傍晚。画室的落地窗外飘着冷雨,她穿着件黑色高领毛衣推门进来,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皮肤白得像刷了层石膏粉。刘教授让我们准备好后,她便站到了模特台上,慢慢褪去毛衣——她的动作很怪,肩膀始终僵着,脖颈以下的皮肤泛着青灰色,尤其锁骨附近,有几道暗红色的勒痕,像是被人用绳子狠狠勒过。

“今天画静态站姿。”周雪的声音沙哑,像砂纸擦过画布。她单腿微屈,右手搭在胸前,左手自然下垂,这个姿势保持了整整三个小时。我握着炭笔的手都酸了,抬头时发现她的眼睛半阖着,眼珠灰蒙蒙的,像是蒙了层雾。收笔时我特意在画布角落画了朵小雏菊,想着给这幅冷硬的人体画添点生气。

当晚我留在画室赶作业,不知不觉画到了十一点。暖气片发出“咔嗒”声,我揉着眼睛收拾画具,突然看见自己下午画的那幅周雪的肖像,画布上的头发居然变长了!下午明明只画到肩膀,此刻却垂到了腰间,发丝根根分明,在灯光下泛着灰白色,像是真的头发从画布里长出来了。

我凑近细看,发现画布上的皮肤纹理也变了,原本平滑的炭笔线条间,浮出细密的毛孔,锁骨处的勒痕颜色更深了,像是渗着血。更诡异的是,画布背面传来黏腻的触感,翻过来一看,整块画布都浸着淡黄色的油,凑近闻有股腐肉混着松节油的臭味——那分明是尸油的味道!

我猛地把画扔到地上,后退时撞翻了画架。隔壁画室传来脚步声,是同班的李明,他探头进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我指着地上的画,他却一脸疑惑:“这不就是你下午画的吗?没什么特别的啊。”可我明明看见画布上的头发还在轻轻飘动,像被风吹动的真发。

第二天上课,周雪没来。刘教授说她身体不舒服,让我们临摹往届学生的优秀作品。我翻到一本旧画册,里面夹着张泛黄的报纸,标题是《画家周雪坠楼身亡》,日期是半年前的5月12日,照片上的女人正是我们的模特周雪!报道里说她临终前在创作一幅重要作品,尸体被发现时浑身皮肤剥落,警方怀疑是他杀,但凶手一直没抓到。

那天夜里,我梦见自己走进画室,周雪站在模特台上,背对着我。我喊她,她慢慢转头,脖子处的皮肤翻卷着,露出底下青白的骨头,原本灰蒙蒙的眼睛里流出黑色的液体,滴在画布上,变成一行小字:“还我皮肤”。我惊醒时,发现床头的速写本不知何时被翻开,上面画着周雪的脸,眼睛正在一点点渗出黑色墨水。

第三天,李明没来上课。我去他宿舍找,发现他的画架上摆着一幅未完成的人体画,画中模特正是周雪,只是她的皮肤上布满了细密的刀痕,每道刀痕里都插着几根灰白色的头发。画布背面同样渗着尸油,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一滩,凑近看,油面上还漂着半片指甲,甲床处泛着青紫色。

我突然想起周雪第一次来上课时,手腕内侧有个褪色的纹身,形状像朵小雏菊——和我画在画布角落的那朵一模一样。那天傍晚,我抱着自己的画冲进画室,发现所有学生的画作都靠在墙边,每幅画的模特都是周雪,她们的头发都在随风飘动,锁骨处的勒痕变成了深可见骨的伤口,画布上的小雏菊正在一点点枯萎。

午夜十二点,画室的灯突然熄灭。我摸着墙往外走,听见模特台上有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月光从窗户照进来,我看见周雪站在那里,正在慢慢撕扯自己的皮肤,她的脖子以下已经没有完整的皮肤,露出底下暗红的肌肉和白骨,而她手中的“皮肤”,正是我们平时作画的画布。

“张力,你画的雏菊很漂亮。”她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朝我伸出手,掌心躺着半片带血的指甲,“把皮肤还给我,我就能完成那幅画了。”我这才想起报道里说她临终未完成的作品,原来她是用自己的皮肤当画布,而我们这些学生的画作,不过是她收集皮肤碎片的幌子。

我转身就跑,画室的门却怎么也推不开。周雪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带着黏腻的拖拽感。直到我踢翻画架,画布上的小雏菊被踩碎,她突然发出尖锐的叫声,整个人像被风吹散的灰烬般消失了。第二天清晨,警方在画室的储物间里发现了李明的尸体,他的手腕内侧同样有朵小雏菊的纹身,皮肤被完整地剥了下来。

后来我们才知道,周雪坠楼前正在创作一幅名为《往生》的人体油画,她相信用自己的皮肤当画布,就能让灵魂附在画上获得永生。而我们写生班的学生,不知不觉间都成了她收集皮肤的“画具”,每幅画角落的小雏菊,就是她做的标记。

我退了写生班,把那幅画烧了。但每次路过画室,总能看见橱窗里的人体模型在转动脑袋,她们的脖子处都有淡淡的勒痕,像是周雪在寻找下一块“画布”。直到毕业那天,我收拾行李时发现,那张烧掉的画的灰烬里,静静躺着半片指甲,甲床处还刻着小小的“还”字,像是永远也还不清的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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