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后,英国派遣3个旅的1.4万余人,包括航空母舰在内的21艘战舰,80多架飞机加入美国主导的“联合国军”,成为除美军外出兵最多的西方国家。

这种军事参与更多是英国为维系英美特殊关系而做出的政治姿态,实际上暴露出曾经煊赫一时的“大英帝国”在战后国际格局中的尴尬处境。

时任首相艾德礼虽对美国的远东政策存有异议,但在杜鲁门政府压力下不得不妥协。但他们却清楚地知道,自己有很大的把柄握在新中国手里。

那就是位于南海之滨,与中国大陆只隔了一条深圳河的香港,香港作为英国在远东的“皇冠明珠”,也是帝国最后的遮羞布,其经济命脉却与大陆紧密相连,可以说“香港乱不乱,新中国政府说了算”。

1949年10月人民解放军解放广东时,按照四野的战斗力,只要华南局一声令下,只需要几个小时就能扫平在香港的英军,然而解放军却并没有行动。



1950年代的香港街头

按照毛主席等领导人的高瞻远瞩,之所以放着香港不收,一是要在新中国面临西方封锁时保留一个与西方对话的窗口,二也是让英国人有所忌惮,不敢完全按照美国的思路与中国为敌。

抗美援朝战争爆发之后,以时任港督葛量洪为首的港英殖民政府官僚左右为难: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时,香港对内地贸易额占其总贸易量的37%,大陆输送的粮食、日用品占香港民生需求的60%以上。

美国主导的对华全面禁运政策,实则将香港置于两难境地:若严格执行禁运,香港将丧失转口港地位;若阳奉阴违,则可能招致美国制裁。

这种矛盾在1951年5月联合国对华禁运决议通过后达到顶峰,港英当局被迫颁布《进出口(战略物品)规例》,却暗中保留“例外许可”制度。

当时的港英政府官员非常清楚:“我们不得不在华盛顿的强压与香港的现实间走钢丝。”档案显示,1951-1953年间,香港对中国大陆“非战略物资”出口额逆势增长23%。



抗战胜利后香港的码头

包括纺织品,药品,钢材,汽油、煤油、柴油及五金、麻包等“灰色物资”通过复杂报关程序持续北上。

更有甚者,港英政府海事处还眼开眼闭地为有关系的特定商船签发了“特别通行证”,这些船只夜间出港后关闭应答器,沿大屿山西侧隐秘航道驶向澳门。

相较于香港的掣肘,葡萄牙治下的澳门因其中立地位成为突破禁运的关键节点。澳葡当局巧妙利用《中葡友好通商条约》遗留条款,将贸易管制标准设定为“非军事用途物资”。

这种政策模糊性催生出独特的贸易生态:1951年澳门注册的贸易公司数量比1951年激增,南光公司、南华公司等中资机构通过隐秘的控制布局,构建起覆盖东南亚的采购网络。

南光公司的运作堪称隐蔽战线的典范。其澳门总部设在殷皇子大马路一栋不起眼的骑楼内,通过何贤、马万祺等爱国商人的社会关系,建立起三套独立运作系统:



何贤,人称澳门的“影子总督”

采购组以“南洋贸易行”名义接触供应商,运输组通过“广昌船务”调度船只,结算组则利用澳门银号进行离岸资金清算。

为规避检查,重要物资往往采取“二次包装”策略,例如将五金器材标注为“农具配件”,抗生素伪装成“鱼肝油制剂”,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在这场贸易博弈中,霍英东的创业史堪称时代缩影。出身疍户的霍氏家族历经海上劫难,1923年一场台风夺去霍英东两位兄长性命,1930年霍父病逝时全家仅留下几件破旧渔具。

霍母刘氏带着三个子女上岸后,在湾仔坚尼地道搭棚栖身,靠替人缝补度日。但所谓患难出英雄,小小年纪的霍英东在皇仁书院半工半读期间,已展现出商业天赋:他承包校园汽水销售,通过“买十赠一”的策略日销百瓶。

抗战胜利后,霍英东用母亲典当首饰换来的几百港币起家,购置了一艘没有任何动力装置的小帆船搞起海上运输,朝鲜战争爆发时,27岁的霍英东刚组建“信德船务”。



霍英东和大太太吕燕妮

凭借对海况的熟悉,他率先发现澳门贸易机遇:从新加坡采购橡胶经马六甲海峡运至香港,改装上渔船后夜航澳门,每航次利润可达300%。

随后,霍英东的运输业务发展到柴油,因为柴油比水轻,所以装柴油的船只吃水很浅,行驶在海上时别人看不出里面装了什么东西,在时局并不稳定的东南沿海相对安全。

为应对海上风险,霍氏船队独创了“三船联保”机制——领航船配备望远镜侦察,运输船装载加固钢板,护航船安排武装人员。

一开始霍英东并不知道,他所运输的橡胶、柴油这些物资背后的主要买家,是由我党华南局直接控制的“南光公司”。

而霍英东由于运送这些“禁运”物资的次数多,而且价格公道,到货及时,因此引起了南光公司负责人的注意和重视,并列为可靠合作伙伴之一。



左起:马万祺、柯正平、陈浩然、何鸿燊

当然,运输这些稀缺物资的航线绝非一帆风顺,由于霍英东的船只运输货物的类型比较特殊,引起了国民党特务的注意,他们勾结港英政府,炸沉了一艘霍家的货船以示警告。

又有一次,另一艘货船也被殖民政府的水警船撞沉,可谓损失惨重,但彼时霍英东已经知道了自己在做什么事,会遭遇何种风险,因此毅然决然地坚持下下来。

面对港英当局和国民党特务的阻挠破坏,霍氏船队将传统帆船改造为混合动力,保留风帆作为伪装,实际依靠改装的美制GMC发动机驱动。

货舱设计更是充满智慧:双层底舱注水调节吃水深度,夹层填充软木保证意外沉没时的浮力。

最精妙的是移动货仓系统,船员将货物分装于可拆卸铁箱,遇检查时能快速沉入预设海底坐标,待风险解除后打捞。



1949年的港英警察和国民党士兵

这种技术创新使霍氏船队运输效率提升3倍。1952年高峰期,其船队每月完成20航次,运输量占澳门转口贸易的15%。

南光公司档案记载,霍英东在1951-1953年间累计运送橡胶5000吨、钢材1.2万吨、药品400余箱,这些物资在天津港卸货后,经铁路秘密转运至丹东前线。

当然,白道的人还好对付,不择手段的黑道则更加麻烦,弄不好连人带船都有危险。

珠江口,从香港到澳门大约有60海里的水路,这片被殖民者割裂的水域,此刻正游弋着三方势力:悬挂米字旗的港英巡逻艇、漆着青天白日徽的国民党炮舰,以及被称为“大天二”的亡命之徒。

这些由国民党溃兵、海盗和黑帮分子组成的武装集团,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群,在航道上肆意掠食。



50年代的澳门

他们装备着美援M2重机枪和日制鱼雷艇,连港英的水警都要避让三分,而澳葡当局更是敢怒不敢言。

1950年冬天某日,霍英东亲自押运一艘载有钢管的货船从香港出发前往澳门,但在半路却被一伙来路不明的武装分子拦截。

对方装备精良,快艇航速又远在货船之上,如果惹毛了他们不仅货保不住,连人身安全都有危险,霍英东深知好汉不吃眼前亏,只能任由这帮海盗把满船的钢管劫夺而去。

随后,霍英东通过自己的关系知道了抢劫货船的人就是“大天二”,他不甘心吃哑巴亏,便决定亲自到澳门打算收集证据,向殖民当局控告对方。

他来到澳门之后明察暗访,没过多久果然发现一群人正在码头出售钢管,好巧不巧正是自己被抢的那船货物。



年轻时的霍英东

那时的霍英东才27岁,正是血气方刚,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他马上前去理论,并称要到澳门警署告发这伙人。

不料对方不为所动,不仅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反而叫卖得更加起劲了,霍英东大怒,正要过去动手,没想到后脑勺突然传来勃朗宁手枪特有的击锤声响。

霍英东一怔,感到枪管正慢慢顺着脊椎滑向脖颈,身后那个人冷笑道:“再咁嚷嚷我就打死你。”

当时在社团遍地,帮派丛生的香港、澳门,街头喋血仇杀本就是家常便饭,被人当街开枪打死的比比皆是。霍英东知道自己现在命悬一线,只好忍气吞声默默退出人群。

回到酒店之后他左思右想,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便到澳门警署报案,岂料澳门警察更怕国民党的“大天二”,只是敷衍塞责,根本没有下文。



当年惊涛骇浪,如今云淡风轻

多年后霍英东回忆起这段经历时依然记忆犹新:“没想到海上运输差一点尝到了大天二子弹的味道。”

但这样的惊险遭遇反而更加坚定了霍英东支持新中国的决心,因为他不仅听到,更亲眼看到在新中国没有海盗,没有土匪,没有趾高气扬的外国警察,没有”黄赌毒“这些丑恶的东西。

终其一生,霍英东没有接受过任何港英政府或者英国政府颁发的荣誉勋章,但他却欣然接受了香港特别行政区基本法起草委员会委员的职务,加入到筹备香港回归的各项工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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