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红《在 <红楼梦> 里读懂中国》

导言:

在艺术的长河中,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人们对于眼睛作为心灵之窗的独特魅力都有着深刻的认识。正如文艺复兴时期的巨匠达芬奇所言:“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一观点不仅揭示了眼睛在表达情感方面的不可替代的作用,也体现了人类对内心世界的深切关注。而在东方的经典文学作品中,《红楼梦》通过细腻入微的笔触,同样展现了人物眼中那复杂而多变的世界。

在这部伟大的小说里,贾宝玉曾感叹女孩儿未出嫁时宛如一颗无价的宝珠,然而随着岁月流逝,这些曾经光彩照人的珠子却渐渐失去了它们的光辉,变成了所谓的“鱼眼睛”。然而,并不是所有女性在年老之后都会变成所谓的“鱼眼睛”,作家闫红在《在 <红楼梦> 里读懂中国》这本书里写过一篇“贾母为什么没有活成‘鱼眼睛’?”。

今天,我们透过闫红的这篇《在〈红楼梦〉里读懂中国》编外记,一同探寻那些在大观园中生活着的女孩们,她们是如何在爱与被爱、理解与误解之间寻找自己的位置?又是谁,在岁月的流转中失去了最初的光芒?让我们一起走进《红楼梦》,去感受那份来自心底深处的共鸣与思考。

《在 <红楼梦> 里读懂中国》编外记

文|闫红

贾宝玉有段著名的言论,说“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的宝珠,出了嫁,不知就怎么变出许多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老了老了,更变成鱼眼睛了。分明一个人,怎么变出三样来?”

因为《红楼梦》是部自传体小说,很容易让人把贾宝玉的说法当成作者的看法,但我们自己的观点也会随着年龄不断更新,贾宝玉的说法,有些可能也不过是作者年轻时的胡说八道而已。从情节叙述来看,这个“鱼眼睛论”就属于这一类。

在温柔的一面之外,大观园也是个相当现实的世界,充斥着各种声音,这一年的春天,那声音尤其喧哗,至于原因,是村里来了新人了,空降了一批文艺工作者。

书里说宫里有个老太妃死了,民间娱乐被限制,家里有戏班子,也不能随便唱了。

元春省亲时荣国府采购了一批小戏子,省亲之后,有时候好像也会进宫唱戏,因为前面龄官说过,前儿娘娘传我们进去,我还没唱呢。但娘娘估计一年到头也不传进去几次,挺浪费的,按说这也是个裁员的机会。

在完全不讲人权的社会,这些小戏子是可以被当成商品重新推向市场的。但是后面薛姨妈跟夏金桂赌气要把香菱卖掉时,宝钗都说,咱们这样的人家,没有卖人的。贾家更不必说,尤氏给王夫人的建议是,把这些小戏子留下来使唤。

王夫人不太赞成,她觉得这些女孩子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装神弄鬼几年也不易,不如借这个机会,给她们几两银子做盘缠,让她们还回去吧。

好多人都不喜欢王夫人,我猜想作者对她也有怨气,她有点像现在那种会处死孩子心爱的小动物的母亲,非常强势,拒绝从更多角度理解这个世界。


《在〈红楼梦〉里读懂中国》

但是她处理日常事务时,经常很温情,比如妙玉拒绝来荣国府,王夫人一听就知道这姑娘是要面子,那就给她下个帖子请她来,给足她面子。

后面王熙凤说养不起这么多人,不如想办法拿个错,撵走一批丫鬟,王夫人也听得伤感,说你这些姐妹也太可怜了,身边那些丫鬟就一两个像样的,其他都像庙里的小鬼。你看你林妹妹母亲未出阁时,那是何等的金尊玉贵,那才是大家闺秀的体统。

有人把这话理解为王夫人对黛玉的母亲羡慕嫉妒恨,我也是佩服这个角度,我只看出王夫人对包括黛玉探春迎春惜春在内的这些女孩的善意,以及她内心的巨大压力。

她对这些小戏子也是慈悲为怀。但尤氏更懂小戏子们的真实处境,知道她们回家还不如在这里。

有些女孩子父母就是靠卖她们为生的,就算不是,她们获得自由的同时也意味着要自谋生路,外面的世界很无奈的概率大于很精彩,遇到宝玉突然犯病大家都要加班加点伺候时,也是有可观的加班费的。

王夫人听尤氏这么说,也就同意了,让人去问小戏子的打算,果然,除了四五个愿意回去的,其他都想留下来。

这些女孩子就被分到各个屋里,好像编制没进来,她们的月钱交到以前照顾她们的老婆子,她们称作干妈的手里,生活用品也是从干妈那里领取。

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设置,可能上面觉得这样有个缓冲,有利于她们转型,荣国府高层不知道的是,那些干妈,和这些唱戏的女孩子,也许是互相最讨厌的人。

书中说:“因文官等一干人,或心性高傲,或倚势凌下,或拣衣挑食,或口角锋芒,大概不安分守理者多,因此众婆子含怨,只是口中不敢与她们纷争。如今散了学,大家趁了愿,也有丢开手的,也有心地狭窄犹怀旧怨的,因将众人皆分在各房名下,不敢来厮侵。”

看这段话,双方都不是善茬。不过好像文官她们龟毛在前,文艺工作者嘛,就是很难和光同尘,有次看一个演技类的竞技综艺,有个演员演技不咋地,还强词夺理,拒绝接受导演非常中肯的建议,就很不知好歹的样子。最后导演偏偏选了他,导演说,演员就得有这个劲儿,不然就很难产生信念感。

所以,书中所言的文官的这些毛病,在我看来就是一种职业病,当然,一定有温良恭俭让的艺术家,但肯定不是大多数。


《在〈红楼梦〉里读懂中国》图书内文

干妈们不可能像我这么懂艺术,近距离接触,就是一帮特别烦人的毛丫头,过去,她们动辄在娘娘跟前唱戏,也算自带光环,惹不起,现在转岗做丫鬟,没了核心竞争力,有的老婆子就觉得,这不是到自己主场上来了吗?

说实话,这些老婆子也干不了什么事,像芳官干妈欺负芳官的方式就相当猥琐,克扣她的生活用品,叫她自己亲女儿春燕先洗头,再叫芳官用洗过的水洗。水在当时应该不值钱,我怀疑那老婆子想省的是香皂、花露油之类,水里已经有了,不必再用新的了。

但芳官何许人也,是见过世面吃过用过好东西的人,后面厨房柳嫂子特地给她安排的小灶,连宝玉都觉得香,芳官只看一眼,就说:“油腻腻的,谁吃这些东西!”怎么可能用别人剩下的洗头水。

双方互不相让地吵了起来,这个吵架现场居然就在怡红院里面。宝玉袭人晴雯麝月一干人等目睹了全过程,反应各不相同,也显示出每个人的个性。

袭人是忙打发人去说:“少乱嚷!瞅着老太太不在家,一个个连句安静话也都不说了!”对她来说,是非不重要,破坏了怡红院的安宁最重要。

晴雯说:“这是芳官不省事,不知狂的什么,也不过是会两出戏,倒像杀了贼王、擒过反叛来的。”

大家品品这个话,对芳官是很有意见了,晴雯和芳官作为怡红院里最有反叛精神的两个丫鬟,并不惺惺相惜。她俩算是竞品,严重同质化,芳官一来,晴雯就从后浪变成了前浪,危机感之外,她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小红她尚且容不下,何况这个来势汹汹的芳官。

袭人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老的也太不公些,小的也太可恶些。”这话,你说中肯也行,你说和稀泥也行,反正破坏怡红院安定团结的人都不是好东西。

宝玉永远站女孩子这一边,说:“怨不得芳官。自古说:‘物不平则鸣。’她失亲少眷地在这里,没人照看;赚了她的钱,又作践她,如何怪得!”

宝玉定了调子,还是从同情弱者的角度出发,其他人倒也不好再说什么,袭人就拿了香油精、鸡蛋、头绳、香皂之类的,让芳官自己另外弄水洗。

我以前看到这洗发用品里有“鸡蛋”二字,总难以想象,鸡蛋那么腥,怎么能用来洗头。后来我有个湖北的朋友蓝小姐告诉我,她小时候洗头就是用鸡蛋,不过只用蛋白,不但不腥,还香得很。我恍然大悟,但也没有尝试的想法。

但这个老婆子还不知道见好就收,反倒恼羞成怒,伸手朝芳官身上拍了几下。晴雯跳了出来,这老婆子打的不是芳官,是袭人的脸,羞辱了旁观着的整个怡红院高层。晴雯指着老婆子的鼻子开骂,骂她不害臊,不懂事,凭什么打芳官。

她态度够凶,但老婆子根本不知道她干嘛的,无知是最厉害的一招,晴雯有劲使不上。

这时候,袭人只能放麝月了,不好意思,唐突佳人,但怡红院吵架小能手麝月真的太好使了,一句“你且别嚷,我问问你”,立即占领制高点,气势上压了婆子一头。

接着麝月使用了一连串问句:“你看满园子里谁在主子屋里教导过女儿的?就是你的亲女儿,既经分了房有了主子,自有主子打骂,再者大些的姑娘姐姐们也可以打得骂得。谁许你老子娘又半中间管起闲事来了?都这样管,又要叫她们跟着我们学什么?”

强有力的问句会让对方不由自主地想要准备答案,已经落了下风。麝月给了她一个判定:“越老越没了规矩!”芳官干妈都不方便倚老卖老了。

看出差别来了吧,晴雯跟芳官干妈讲道理,可是道理这东西,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芳官干娘觉得自己也是一肚子道理。麝月跟芳官干妈说的是规矩,怡红院里的规矩,芳官干妈就傻了眼。她既不敢质疑怡红院里的规矩,也不敢给怡红院立个新规矩。

麝月问她是不是看坠儿娘来吵架要跟她学?这差不多是诛心了,芳官干妈又从不懂规矩变成藐视怡红院,麝月最后放了句狠话:“她不要你这干娘,怕粪草埋了她不成?”


《在〈红楼梦〉里读懂中国》图书内文

很明显在威胁,要剥夺她对芳官的监护权,芳官的月钱她就拿不到,人财两空。

我们总结一下麝月的吵架技巧,最重要的是知己知彼,知道自己的绝对优势是什么,也知道对方软肋,将两者结合起来,就能稳准狠地击中要害。

晴雯比较自我,就是把自己的脾气发出来,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时候也有,但不能十拿九稳。

不过麝月虽吵赢了,芳官或许成为最大赢家,她成功地引起了宝玉的注意。芳官和黛玉一样,失亲少眷,无依无靠,但她不伤怀感时,不自怜自叹,谁要是敢欺负她,她也不带怕的,总之,绝不会白受委屈。

这种野草般旺盛的生命力,和野草般的没有章法对宝玉产生了吸引力,在大观园里,他就没见过这样的人。晴雯也横,但晴雯的横是人家不敢惹她,芳官呢,她身上有一种江湖儿女的气质,天不怕地不怕,就是还珠格格那主题歌,有一个姑娘她有一些嚣张也有一些疯狂,芳官来到怡红院,好似小燕子来到漱芳斋,接下来她又和赵姨娘打了一架,立稳了自己的人设。

另外,书里虽然没说过宝玉讨厌赵姨娘,但处处体现赵姨娘这人很欠揍,这次胜利进一步巩固了芳官的地位,估计以后没人敢再惹她了,在戚本和庚辰本里,还写到宝玉给芳官起了个名字叫耶律雄奴,我理解这是赞叹她生机勃勃,也可以看出宝玉对她爱得不行了。

奇怪的是接下来又有一通议论,宝玉自称是借这个名字作贱匈奴,为君父生色,芳官抗议道,那你怎么不自己上战场拿几个反叛呢,何必借我们鼓唇摇舌,自己开心作戏,却说是称功颂德呢。宝玉回答如今太平盛世不打仗了,但咱们一戏一笑,也该称颂,方不负坐享升平了。芳官被他说服了。

我小时候看到这段就觉得碍眼,后来的版本都见不到了,我怀疑起耶律雄奴这名字是有可能的,但是抄书者怕犯忌,强加上一段诋毁匈奴的话。对匈奴啥态度咱不管,但宝玉不可能用给丫鬟起名这种方式替君父生色,太猥琐了。宝玉要真是说这种“混账话”,黛玉也要和他生分了。

芳官之美,就是这种原生态的,没有规则的美,但是伟大作家从来都是爱而知其恶的,芳官这种不受控未经打磨的人类,身上的江湖气,也并不永远都显得可爱。

书中说王熙凤照顾弟弟妹妹们,在大观园里弄了个小食堂,这样黛玉宝玉他们吃饭就不用去前面了。结果这个小食堂,成了丫鬟们展示实力的场所,但凡觉得自己有点面子的,都跑来点菜。

管厨房的叫柳嫂子,最是个看人下菜碟的主,对晴雯这样的二等主子极度殷勤,对于迎春屋里的大丫鬟司棋就爱理不理的,气得司棋砸了她的厨房。

这里插一段,我们前面高度表扬过探春的理家能力,比王熙凤更有大局观,但是在她执政期间,荣国府冲突不断,平儿都说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各屋大小人等都造起反来。

这当然首先是贾母等人不在家底下人胆子都大了,其次也是探春这种年轻干部的局限性,她有思路,有胆魄,自身要求高,治管家媳妇这种中层干部有一套,但她对付不了荣国府的基层。司棋砸了厨房,都没见得怎么样,要是王熙凤管家,她本身就泼皮无赖,最不怕的就是泼皮无赖,一番霹雳手段,分分钟令瓜众胆寒,哪还有那么多疯狂试探。

探春就拉不下这个脸,太讲程序,但程序之路太慢,到了乱世就搞不定,而此刻的荣国府差不多就是乱世。

所以这个小厨房,它是一个大世界,也是个小舞台,得宠的芳官在这里就如鱼得水。看到一盘糕,就说“谁买的热糕?我先尝一块儿。”虽然是开玩笑,但让人由不得想问一句凭什么。糕的主人小蝉就不高兴了,说你还稀罕这个,柳家的巴结芳官,忙赔着笑端出自己的糕来给芳官,又说“你等我替你炖口好茶来。”进去现通开火炖茶。

芳官拿着那糕,举到小蝉脸上,说:“谁稀罕吃你那糕,这个不是糕不成?我不过说着玩罢了,你给我磕头,我还不吃呢。”然后掰了一块,逗小雀儿玩。

看到这段就觉得这芳官也太嘚瑟了。也是,她进大观园没几天,就不断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宝玉对她宠爱有加,晴雯虽然有时挤兑她是狐狸精,却也算接纳了她。芳官就难免有点为所欲为。

她把王夫人赏给宝玉的玫瑰露弄去给柳家的闺女吃,请不要小看这玫瑰露,还是三十四回里宝玉挨打之后王夫人给的,袭人拿到手里,先被包装惊到了,很小的俩瓶子,上面螺丝银盖,标签都是鹅黄笺,袭人笑道:“好尊贵东西!这么个小瓶儿,能有多少?”王夫人告诉她是皇家用的东西,叫袭人好生收着,别糟蹋了。

另外,王夫人是叫彩云去拿的,书里彩云去了半日,我以前看到这句不留心,现在怀疑彩云不是在王夫人屋里拿的,很有可能是去赵姨娘那里拿回来的,因为书里写赵姨娘觊觎王夫人这边的高级货,叫彩云偷了给贾环尝尝,后来东窗事发,弄得彩云很尴尬。

这么珍贵的东西,芳官跟宝玉说一声就能送给柳五儿,可见她有多不拿自己当外人。

芳官还想帮柳五儿安排就业,柳五儿身体不好,一直赋闲,她长得不错,心气高傲,要去就去大观园里最吃香的部门,当然就是怡红院。柳家的也看中怡红院差轻人多,还听说宝玉将来都要放她们,要送她闺女去怡红院应个名。

这个细节很有意思,怡红院的福利之一居然是会被放出去,也就是还给父母。不只是柳家的有这个指望。春燕也跟她娘说过,宝玉常说,这屋里的人,无论家里外头的,他都要回太太全放出去,与本人父母自便。她娘喜得念佛。

荣国府的丫鬟,有不想出去的,比如袭人和晴雯,她们将来有可能给宝玉做妾, 还有金钏,王夫人扇她那一耳光之前,她都是王夫人屋里比较得意的丫鬟,将来就算配小厮,也有机会选个可心的,更不用说,现在还能穿金戴银待遇好地位高,所以她们都很怕出去。

但是也有想出去的女孩,就是那些地位低下父母又在身边的丫鬟,起码可以落个婚姻自由。像彩云,就被王熙凤指给了心腹小厮旺儿的儿子,明知道那旺儿不成器。

所以老有人说彩云挺不错一姑娘,为什么要跟贾环好,贾环再不好,总是个主子,宝玉虽然对彩云有好感,但也不可能把她收了。所以她必须烧贾环这个冷灶,和赵姨娘搞好关系,可惜贾环太不是个东西,对她没有太认真。

宝玉说将来把屋里的女孩子们都放出去,真是一份慈悲心。而且,我一直认为,宝玉的慈悲心不只是给那些年轻女孩,对于那些婆子,他也未必当成鱼眼珠子只有鄙视。

我们看到的前八十回,写的都是宝玉的年轻时代,作者毫不讳言地写出了他当时的轻狂,焉知女孩子是珠子老婆子是鱼眼珠子这种说法,到后来不会被作者否定呢,起码,在前面的这些章回里,作者写女孩子种种可爱的同时,也写出了她们得势时的张牙舞爪。

我总觉得,会有一天,宝玉由强者变成弱者时,他才会明白,那些婆子们委屈的老灵魂,谁没有年轻过,可是你老过吗?只有你老过,才会真正懂得弱者的恐惧、不安和困窘当然,我指的不是像王善保家的这一类老婆子。

我上次说过,《红楼梦》的好,在于它那种立体感。一句话、一个场景里有几重时空,我们从老婆子的吝啬狭隘里,看出生之艰辛,也从芳官们野性难驯的姿态上,看到危险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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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红 | 《在〈红楼梦〉里读懂中国》 | 人民文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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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红楼梦〉里读懂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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稿件初审:张 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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