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高文明,1992年的时候,我23岁,还是个普普通通的电器修理工。

  每逢镇上赶集,我就像勤劳的小蜜蜂一样,带上装备,在曹家副食店外支一个摊子(要给1元摊位费),摆弄些修电器的家伙事儿,电视机、收音机、电风扇啥的,只要能修的,都不在话下。

  要是不赶集,我就跨上那辆28圈自行车,再把工具箱绑在后座上,下乡去找活儿干。

  那年5月的一天,田野里到处都是农忙插秧的景象。

  我骑着自行车,哼着小调,慢悠悠地朝着丰谷村去了。

  到了丰谷村一大队地界,我边蹬自行车链子,边扯开嗓子吆喝起来:“修电视机、收音机、电风扇喽!”

  我这一吆喝啊,就像在平静的湖水里投下了一颗小石子。

  没多会儿,就瞧见路边水田里有个正弯着腰插秧的姑娘直起身子来,笑眯眯地问我:“修电视机的师傅,你一天能挣多少钱啊?”

  我寻着声音定睛一看,嚯,这姑娘长得那叫一个俊啊,皮肤虽然被太阳晒得有点微微发红,但那是健康的颜色,一双大眼睛就像会说话似的,小嘴弯弯的,像是藏着无尽的温柔。

  我心里一乐,就微笑着回道:“运气好的时候,一天能有二三十元的进账,要是运气差些,一整天都开不了张也是常有的事儿。”

  那姑娘听了,歪着头想了想,然后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对我说:“师傅,你会不会插秧啊?要是你会的话,来帮我插秧吧,从现在开始一直插到下午5点,我给你12元钱,中午和下午还包你两顿伙食,你看咋样?”

  我当时心里就想啊,这大姑娘长得这么好看,插秧这活虽说累点,可要是一天都能跟她待在一起,还能到她家里吃饭,这可真是个美差啊。

  于是,我啥也没犹豫,爽快地就答应下来了。我把自行车往路边一架,脱了鞋子,裤腿一挽,跟着就下了水田。

  那时,附近水田里渐渐地有不少人也开始插秧了。他们都是成群结队的,一块田里怎么也得四五个人在那忙活着。

  再看看这姑娘的田里,加上我这个临时工,也才两个人。

  我憋不住话,忍不住就问道:“妹儿,你爹娘呢?咋就让你一个人在这儿插秧啊?”

  姑娘轻轻叹了口气说:“我爹去外面挖煤了,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来。我娘虽然在家里,可她病了,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



  我一听,心里就多了几分同情,就又问:“你们家没其他亲戚了吗?”

  姑娘又道:“有是有的,不过现在这农忙季节,大家都走不开,都得忙着自家田里的活儿呢。”

  我想了想,确实是这样的。原本还指望着等人多了,找个机会偷会懒呢。

  可听她这么一说,我也不好意思偷懒了。

  就这样,我一边插着秧,一边跟这姑娘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渐渐地也熟络起来了。

  从那姑娘嘴里,我得知她姓刘,名晨歌,那会儿才21岁,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

  就在我们有说有笑地时候,村里一个叫孟黑牛的年轻小伙就晃晃悠悠地跑到晨歌家的水田边来,嬉皮笑脸地说道,“哟,晨歌,在插秧呢?要不要黑牛哥帮你忙啊?”

  晨歌脸色一黑,没好气地说:“不需要!我自己一个人插秧就够了。”

  我一听这语气,就知道晨歌对这孟黑牛很是反感。

  再看看他叼着一支劣质香烟,吊儿郎当地站在田埂上的样子,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鸟。

  晨歌反感他,也是理所当然的。

  孟黑牛一听晨歌这话,那脸瞬间就黑了下来,不由得指着我大声说道:“你一个人可以的话,让这小子来干什么?”

  晨歌毫不客气地回怼道:“你是我家什么人啊?你管得着吗?”

  孟黑牛听了这话,那火气“噌”地一下就冒起来了,冲着我就呵斥道:“小子,快给老子起来!”

  我可不想在这种事情上示弱,我冷冷地瞪了孟黑牛一眼,就问他:“我为什么要起来?”

  孟黑牛沉着脸说:“嘿,你一个外乡人,老子好心让你起来,免得你帮别人白干活,你居然还敢跟我顶嘴?看老子怎么收拾你!”说完,他从路边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土疙瘩,就朝我身边的水凼里砸来。

  那土疙瘩落到水凼里,就像一颗泥弹子在水里炸开,“pang”地一下溅起好多淤泥。

  我那一身衣裤,瞬间就脏了不少。

  晨歌见了更是生气,朝着孟黑牛就怒吼道:“孟黑牛,你在干什么?你不要欺人太甚!哼,我告诉你,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呢。”



  “哟哟哟,我这还没收拾他呢,你就急得不行了?这么说,这个小白脸是你的相好了?你啥时候背着我跟他好上的啊?”孟黑牛一声坏笑,蹲在田埂边就开始嘲讽起晨歌来。

  附近的村民见状,也都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这个黑牛太混账了,又来欺负晨歌了。”

  “可惜她爹不在家,不然他小子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我看到我的裤子上都被溅满了淤泥,心里也是窝着一肚子火。

  这孟黑牛也太欺负人了,我心里想着,这要是轻易退缩了,那还是个男人吗?

  于是,我也不顾那么多了,弯腰就从身边抓了一大捧淤泥,朝着孟黑牛身上扔了过去。

  孟黑牛哪能料到我会反击啊,躲闪不及,那淤泥就一下子弄脏了他的上身。

  孟黑牛这下可真是怒火中烧,把鞋子一脱就下到水田里,一下子就把我推倒在水田里,还在我后背狠狠踩了两脚。

  我心里虽然有气,但是也有自己的打算。

  我知道在这村里,大家都是爱看热闹的,我要是还手跟孟黑牛打起来,那肯定会被他说成是外乡人来村里闹事。

  于是我不但不还手,还就势躺在水田里,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村民们一看我这样,都以为我是被欺负得不敢还手,胆小懦弱呢,都纷纷扯起嗓子大声哀求孟黑牛放我一马。

  晨歌见我成了“泥人”,她心头十分愧疚,这才马下脸来,跟着村民一起替我求情。

  孟黑牛哼了一声,骂骂咧咧道:“今天算你小子走运,遇到这么多老辈子为你求情,老子就大人大量,放你一马。”

  说罢,这小子才提着鞋子,骂骂咧咧地回家换衣服去了。

  等他走了,晨歌才噙着泪对我说道:“文明哥,你去我家换身衣服吧,我找我爸的衣服裤子给你换,你先将就一下。”

  我笑着摆摆手说:“不用,我今天要不治治这个孟黑牛,我就不叫高文明了。”

  说罢,我连手都没洗,就骑上自行车,匆匆赶往镇派出所了。

  到了派出所,我跟警察同志简单说明了情况,他们见到我的狼狈样,也是义愤填膺。

  很快,两名同志在我的带领下,骑着一辆三轮摩托车来到了丰谷村。

  我找到晨歌,偷偷对她说,“我让警察同志好好教训一下孟黑牛,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欺负你。不过我不知道孟黑牛的家在哪儿,你给我们带个路吧——”

  “没想到你是去镇上找警察了啊,真有你的。”晨歌破涕为笑。

  这时候,村子里的人都围了过来,大家都在七嘴八舌地说着话。

  一个老奶奶说:“这孟黑牛也太过分了,该好好治治他。”

  一个大叔也附和着:“就是就是,这小子做得对,就该报警抓他。”

  不久,我们到了孟黑牛家里。

  孟黑牛见到我和警察,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他还想溜呢,可两个警察已经堵住了去路,“你就是孟黑牛吧?高文明说你不但弄脏了他的衣服裤子,还打了他,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我——我没打人!再说了,是他先动的手!”孟黑牛还想恶人先告状,可村民和晨歌却不依,纷纷指着他道,“我们都看见了,是他先动的手!”

  “高文明根本就没有还手。”



  “什么?你小子弄脏了别人的衣裤就不说了,还动手打人啊?你真是浑啊!”孟黑牛的父亲当时就在院子里,听到众人纷纷指责孟黑牛,他也是暴跳如雷,甩手就给了孟黑牛两巴掌。

  孟黑牛一看这架势,顿时就蔫儿了,低着头不说话。

  警察同志也不废话,上来就给他戴上了铐子。

  等这小子被带走了,晨歌将我带回她家里,又惊又喜地说:“文明哥,孟黑牛一直在村里横行霸道,都没人敢说他;你今天能替乡亲们出口恶气,真是让人解气!”

  我嘿嘿一笑说:“我当时不还手,就是为了留下告他的证据!看他以后还狂不狂。”

  晨歌笑着说:“你还真有头脑!这下可以换衣服了吧?”

  “嗯。”我点点头,赶紧去找水洗手洗头了。

  等我洗完,晨歌递过来一身她爸爸的衣服说:“文明哥,你把我爸这件衬衣换上吧,这可是他压箱底舍不得穿的。”

  “好啊,压箱底的衣服,那我可得注意点儿,别给叔叔弄坏了。”我接过衣服就去了堂屋换衣,晨歌则去柴房忙碌开了。

  不久,我去了柴房。

  晨歌看到我,毫不客气地说:“文明哥,你帮我把米淘一下,我还要切菜。”

  “好勒!”我毫不客气地帮她淘米。

  淘完米后,我就没啥事干了,于是我又去看望了一下晨歌的母亲,顺便帮着她打扫屋子。

  扫地的时候,我看到屋子一角有个尿桶,那味儿可真是不好闻。

  我为了给晨歌和她娘留下一个好印象,当时愣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拎起尿痛去了茅厕,将里面的屎尿倒了个干净,随后还找来清水,将尿桶里里外外都清洗了一遍。

  晨歌看到我一脸认真的样子,不禁红着脸对我说:“文明哥,你竟然帮我娘倒尿桶啊,你真好。”

  “这段时间能不能常来我家帮忙干活啊,我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我可以给你工钱的,不过我们家能力有限,我给不了高价——”

  我笑着说:“嗨,晨歌妹子,你说什么话呢?我高文明从小就是学雷锋做好事的标兵,你给钱就是看不起我了,你只要每天管我饭就行。”

  “好啊。”晨歌看着我,开心地笑了。

  从那之后,一连好几十天,无论刮风还是下雨,我几乎每天都会去晨歌家帮忙干活。

  晨歌也跟着我一起干活,一起做饭炒菜。

  闲的时候,我们就坐在院子里聊天。

  有一次,我帮晨歌家干完活,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乘凉。

  晨歌拿了个西瓜出来,切开后递给我一块道:“文明哥,你吃西瓜,这西瓜可甜了。”

  我接过西瓜咬了一口,说:“嗯,真甜。晨歌啊,你这生活过得也挺不容易的,以后有啥困难可别跟我客气,我能帮上忙的绝不含糊。”



  晨歌眼睛里闪着泪花,说:“文明哥,你对我真好。自打我爹出去挖煤后,家里就我和娘相依为命,以前村里的人虽然也会帮衬着点,但心里总是有点过意不去。现在有你来了,我觉得心里踏实多了。”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偷笑着说:“嘿嘿,你心里踏实就好。”

  我知道,晨歌说那话,是把我当成了她的家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和晨歌之间的感情越来越深。

  当年10月的一天傍晚,我正在院子里劈柴,晚霞把天边染得一片通红。

  晨歌突然背着手,从屋里走出,颇为紧张地说道:“文明哥,我想跟你说个事儿。”

  我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温柔地说道:“晨歌,你有啥话尽管说,可别跟我客气!”

  晨歌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头看着我道:“文明哥,我,我喜欢你,你愿意做我的男朋友吗?”

  说罢,她将她亲手绣的一双鞋垫塞到我手里。

  在那个年代,姑娘家送上亲手绣的鞋垫或是手帕之类的,就表明她对你有意思。

  我看着那鞋垫,心里那股高兴劲儿一下子就涌了上来,我不由得一把将晨歌拉进我怀里道:“晨歌,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上你了,我巴不得你做我女朋友——哦不,做我老婆才好呢。”

  就这样,晨歌正式成为了我的女友,那时,她母亲也病好下床了。

  刘母趁晨歌在柴房做饭之际,悄悄将我拉到一边问,“小高,我现在病好了,可以照顾自己了。我寻思着,你能不能帮她找个活干,我可不想让她一辈子窝在这个山旮旯里啊。”

  我想了想,是这个道理,便点点头道,“伯母您放心,我一定会给晨歌找一个好工作的。”

  经过一番冥思苦想,我决定在镇上租两个挨着的门面,其中一间开电器修理铺,另一间给晨歌开个小吃店。

  我把这个想法跟晨歌一说,她的眼睛都亮了。

  晨歌兴奋地说:“文明哥,这可真是个好主意。以后我可以在小吃店里做我最拿手的菜,我们村的人都特别喜欢吃我做的菜呢。”

  于是,我们就开始忙活起来。

  我忙着布置修理铺,晨歌则忙着准备小吃店的东西。

  那段时间,虽然很辛苦,但我们俩的心里都是甜滋滋的。

  93年3月20日,我的修理铺和晨歌的小吃店同时开张。

  那天,我们两边的亲戚,还有村里的父老乡亲都来捧场。

  我一边修着电器,一边给大声表态:“各位乡亲们,我这小店从今天起就正式开张了,以后大家家里要是有啥电器坏了,尽管拿来,我一定修好。当然,这价格绝不会高的!”

  晨歌的小吃店也开业了,她做的菜色香味俱全。

  村民们都围在小吃店里面,吃得可香了。



  一个老乡吃着饭说:“晨歌这丫头做的饭就是好吃,现在你们一起开店面,肯定会越来越红火的。”

  大家都纷纷点头。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我和晨歌的感情也在这日常的点滴中越来越深厚。

  我们一起面对生活中的困难,互相扶持,互相鼓励。

  3月22日,开业两天后的上午,10点的样子,孟黑牛就提着个蛇皮袋找到了我的修理店。

  那时,我和晨歌都不忙,我们正在一起闲聊。

  晨歌以为孟黑牛是来找我报仇的,吓得她赶紧抓起一把改刀,黑着脸瞪着孟黑牛道,“姓孟的,你又想干什么?我可警告你,我们这离派出所不远,你要干胡来,我马上去派出所告你。”

  孟黑牛见了不但不生气,还陪笑着说,“晨歌,你别激动,我今天来找高师傅,不是来找他寻仇的——”

  “那,那你来找他干什么?”晨歌不解。

  孟黑牛道,“我,我是来找他拜师的。”

  说罢,这小子解开蛇皮袋,从里面抓出一只鲜活的大公鸡来。(我们那里的规矩,要拜师就要给师傅送只大公鸡)

  原来,我店铺开张那天,孟黑牛的爹来找我修收音机。

  我一眼认出了他,不仅没收钱,还一本正经地告诉他,“有了技术,走到哪里都能挣钱吃饭,如果想让您儿子改邪归正,可以让他来给我当学徒。等他以后出师了,保证吃香的喝辣的。”

  孟大爷听了这话,当时感动得一塌糊涂,拍着胸脯就向我表态:一定让孟黑牛来跟我学技术。

  而孟黑牛听了他爹的话,当真也来找我拜师了。

  我这个心胸开阔的师傅,当然也把他收下了。

  后来,这小子学成,不仅挣到了钱,还在县城娶了一个漂亮姑娘当老婆呢!

  如今,我和晨歌也到县城做起了生意,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我们每天腻在一起,也十分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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