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上周五晚,距离明尼苏达森林狼队与新奥尔良鹈鹕队的比赛开场还有约 35 分钟,目标中心球馆的后走廊里,骤然响起一阵欢呼。
声音源自球队更衣室。对于刚遭遇两连败、士气低落的森林狼队而言,这个时间点出现这样的欢呼,着实有些出人意料。此前,他们接连输给两支本不该在自家主场赢球的队伍,正处于低谷。而这欢呼声,是主教练克里斯・芬奇在常规赛战术会议开始前,宣布的一则决定引发的。
队员们围拢过来,芬奇告诉大家,今晚他们有机会做一件意义非凡的事。他所说的,并非是要在鹈鹕队身上复仇,毕竟两晚前鹈鹕队让森林狼队颜面尽失;也不是要在西部季后赛席位的激烈争夺中,缩小与金州勇士队的差距,去争抢那令人眼热的西部第六号种子席位。他说的,是为队里的一位成员及其历经坎坷的家庭,送上一份特别的礼物。
芬奇向球队宣布,他将让经验丰富的前锋乔・英格尔斯在本赛季首次首发,即便这是一场 “必须拿下的比赛”。球员们面面相觑,满脸疑惑。接着,芬奇道出了缘由:为何一个在球队此前 71 场比赛中仅出战 18 次,其中 5 次出场时间甚至不足 3 秒的球员,会在球队战绩不佳的当下,突然获得首发机会。原来,英格尔斯的妻子和三个孩子上周前来探望,而在当地时间上周日对阵犹他爵士队的比赛中,他们一家迎来了生活中的一个重大突破。
芬奇介绍道,英格尔斯 8 岁的儿子雅各布患有自闭症,以往,他根本无法忍受 NBA 赛场强烈的感官刺激,从未完整看完一场比赛。但在当地时间上周日,雅各布破天荒地全程看完了比赛。这对他,以及自他 2 岁半确诊后就倾尽全力的家庭来说,无疑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巨大进步。
然而,美中不足的是,英格尔斯在那场比赛中并未登场。而当地时间上周五,是英格尔斯一家相聚的最后一天,之后妻子和孩子们就要回到奥兰多的家。在那里,雅各布有喜欢的学校,熟悉的房子也能给他带来急需的安全感。
得知雅各布这一里程碑式的进步后,芬奇下定决心,一定要让雅各布这次能看到父亲在球场上的英姿。他不仅打算让英格尔斯在对阵鹈鹕队的比赛中上场,还决定让他首发出场。
“要做,咱就做得漂亮。” 芬奇说道。
刹那间,整个球队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与欢呼声,那股热情,连隔开更衣室与球馆走廊的水泥墙都无法阻挡。正如朱利叶斯・兰德尔在上周三输球后所说,这支此前失去自信、在西部排名滑落至第八的球队,瞬间重新焕发出活力。
“要是我处在那种情况,我也希望教练能为我这么做。” 前锋贾登・麦克丹尼尔斯感慨道。
随后的比赛,森林狼队以 134 比 93 大胜鹈鹕队。兰德尔砍下 20 分、6 个篮板并送出 5 次助攻,鲁迪・戈贝尔拿下 15 分、11 个篮板和 3 次抢断,安东尼・爱德华兹也有 17 分入账。当晚,球场上有一个人,在 6 分钟的上场时间里,一分未得,3 次出手全部偏出,还出现 2 次犯规和 1 次失误。但他,却是球馆里最重要的人 —— 英格尔斯。而对于球馆内另一个最重要的人 —— 雅各布来说,这个在确诊初期还无法正常交流,如今却能上学、茁壮成长的小男孩,第二次连续完整地观看了一场 NBA 比赛。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雅各布看到了父亲在球场上拼搏的身影。
“这样的经历,” 英格尔斯动容地说,“我会铭记一生。”
这对英格尔斯一家而言,是意义非凡的时刻。在帮助雅各布在这个可能会忽视自闭症孩子的世界里找到自己的路的漫长征程中,这是一个极具标志性的节点。同时,这也给陷入困境的球队注入了一针强心剂。此前,即便本月早些时候球队取得过八连胜,也未能缩小与勇士队在季后赛排名上的微弱差距,球员们难免有些自怨自艾。
“有时候,我们得展现出人性的光辉。” 芬奇感慨,“我们总说每一分钟都意义重大,而(英格尔斯的)这些上场时间,因另一个特殊原因,变得格外有价值。”
十天前,森林狼队在丹佛以 20 分的优势大胜掘金队,士气高昂。回到明尼苏达后,他们迎来连续五个主场比赛,对手都是战绩欠佳的球队,这让他们满心期待,觉得这个充满波折的赛季终于在关键时刻步入正轨。他们先后战胜魔术队和爵士队,将连胜场次扩大到八场,展现出在西部无所畏惧的气势。
但好景不长,当地时间上周一他们在加时赛中输给了步行者队,当时步行者队的泰雷斯・哈利伯顿、迈尔斯・特纳和帕斯卡尔・西亚卡姆都未上场。紧接着,上周三他们又输给了鹈鹕队,要知道,鹈鹕队此前一场比赛输了 46 分,在西部战绩排名倒数第二。
“球队的状态不对,气氛很奇怪。我们没了之前的精气神和自信。” 兰德尔在那场比赛后无奈地说。
芬奇绞尽脑汁,试图找到恢复球队状态的方法。当地时间上周四,他谈到本赛季球队表现得 “情绪起伏很大”,投篮准、赢球时意气风发,一旦不顺就垂头丧气。
“我们得更好地从自身失误中走出来。” 芬奇强调,“有时候,球员们太过于担心自身,以及事情对自己的影响,却忽略了球队的整体利益。”
他向队员们着重指出,在赛季这个阶段,个人数据已很难再有大的变动。样本数量足够大,场均数据的升降不会有明显变化。对本赛季产生积极影响的唯一途径,就是团结一心赢下比赛。
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训练时观看比赛录像与球队进行那次谈话后不到 24 小时,他就得知了一件事。这件事,以一种强大且能引起共鸣的方式,让他明白这种团队理念该如何生动体现。
英格尔斯的妻子雷娜和三个孩子整个赛季都待在奥兰多的家中。英格尔斯的职业生涯已接近尾声,去年夏天他与森林狼队签下一份为期一年的老将底薪合同,家人考虑后,决定不跟随他前往明尼苏达。让雅各布离开熟悉、舒适的环境长达九个月,似乎既不现实,也不利于他的成长。
乔不在身边,雷娜肩上的担子愈发沉重。
“经济上压力稍小些了,因为我能负担得起雅各布所需的一切,但这也避免不了在超市里的崩溃瞬间。” 乔无奈地说,“很多次,(雅各布)在公共场合躺在地上,你能感觉到周围人异样的目光,知道他们在评判、议论。可他们根本不知道他当天或前一晚经历了什么,不了解实际情况。”
好在,他们在奥兰多找到的学校对雅各布的成长帮助极大。这个篮球家庭在当地时间上周日对阵爵士队的比赛中,真切感受到了进步。往常,雅各布在震耳欲聋的音乐、闪烁的灯光和四处奔跑的吉祥物的刺激下,根本待不了多久。本赛季早些时候,他们带雅各布去看明尼苏达荒野队的冰球比赛。
“他只坚持了三分钟。” 英格尔斯回忆道。
但在当地时间上周日,雷娜和孩子们顺利看完了上半场。中场休息时,他们来到球员家属休息区,孩子们可以在这里玩电子游戏,打发时间,不用在球馆座位上连续坐两个小时。雷娜向《竞技报》透露,到了休息区后,雅各布向她提出了一个请求。
“设好计时器,盯着时间,我不想错过比赛的任何一秒。” 他认真地说。
雷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问雅各布,要不要留下来玩 PlayStation 游戏。
“为什么?” 雅各布反问道,“我在家也能玩 PlayStation。我来这儿,是看爸爸打球的。”
于是,他们都回到座位,看完了下半场。乔不时抬头看向家人,每次都以为座位会空着。可每次,他们三人都在那里,看得津津有味。这位坚强的澳大利亚人,心中满是骄傲,也清楚地意识到儿子取得了多么大的进步。
“背后有太多人们看不到的艰辛。” 乔感慨,“在 NBA,大家以为有了钱,问题就都解决了,可事实并非如此。这是我们每天都要面对的现实,雅各布现在状态很好,但我们依旧面临诸多挑战。”
雷娜在 Instagram 上十分活跃,经常借此宣传包容理念,普及自闭症相关知识。她说自己很少在动态里发布与篮球有关的内容,但在对阵爵士队的比赛后,她实在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作为父亲,真的特别骄傲。他每天在学校、治疗、语言训练等各方面都全力以赴,努力在这个对自闭症患者不太友好的世界里融入。” 乔动容地说,“他付出这么多努力,现在终于能和哥哥姐姐、妈妈一起,坐在这儿看爸爸打球,享受这份快乐。”
当地时间上周五早上,芬奇还在为让球队摆脱低迷状态而发愁,这时他得知雅各布在回家前还会再来一次球馆。有人向他提议,如果森林狼队在当晚比赛中取得大比分领先,让英格尔斯上场,会是一个很棒的时刻。
芬奇陷入思考。他把英格尔斯叫进办公室。
“一开始,我还以为自己犯错了,一直在回想过去 48 小时做了啥。” 英格尔斯笑着说。
芬奇和英格尔斯聊起雅各布,聊起自闭症带来的无尽挑战与希望,聊起上周日发生的事给他们带来的信心,但也坦言上周五的情况难以预料。也许雅各布能延续上次的经历,完整看完另一场比赛;又或许这会是艰难的一晚,比赛刚开始三分钟,雅各布就会让妈妈带他回家。
芬奇深思熟虑后,告诉英格尔斯他的计划。他不想等到垃圾时间才让英格尔斯上场。森林狼队近期状态不佳,谁也说不准有没有垃圾时间。教练告诉英格尔斯,他希望英格尔斯首发,确保雅各布、米拉和杰克都能看到爸爸在球场上的样子。
“你确定吗?” 英格尔斯惊讶地问。
英格尔斯深知,芬奇这个决定意义重大。森林狼队已遭遇两连败,在争夺西部第六号种子席位的竞争中,落后勇士队 1.5 个胜场,若能拿到这个席位,就能避开附加赛。这些比赛至关重要,森林狼队急需找回状态。英格尔斯不想打乱球队的计划。
在之前的 10 场比赛中,英格尔斯总共只上场了 3 秒,在过去 14 场比赛里,他的上场时间从未超过 5 分 13 秒。而芬奇却想让他首发,这怎能不让人意外?
“这就是我们这行的现实。每天都有人被解雇。” 英格尔斯感慨,“你看那些签了三四年合同的教练,还有被交易的球员。这是个残酷的行业。芬奇能有这个想法,真的太了不起了。”
芬奇坚持自己的决定。他和后卫迈克・康利商量,让英格尔斯当晚顶替他首发。康利一直是森林狼队中最无私的球员,所以芬奇并不意外,他的控球后卫对这个想法拍手称快。康利也曾在爵士队与英格尔斯并肩作战,对英格尔斯一家的艰难处境了如指掌,因此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尽管鹈鹕队当家球星锡安・威廉姆森因伤缺阵,要知道,上周三晚上正是他在比赛中给森林狼队制造了大麻烦,但这并未给森林狼队带来多少慰藉。森林狼队一直有个让人头疼的问题,就是面对缺少当家球星的球队时,反而表现得最差劲。
这可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真的不是吗?
要是这样一个举动,恰恰是球队急需的呢?要是一支看起来疲惫不堪、极度沮丧,尤其对状态为何迅速下滑感到迷茫的球队,正需要这样的契机来调整心情呢?要是让疲惫的球员重新振作起来的最好办法,是教练为队友挺身而出呢?要是教练想借此向他们表明,在他眼中,他们不只是战术板上的符号,而是有血有肉、有家庭的普通人,有时候,有些事远比篮球更重要呢?
芬奇让英格尔斯首发,可不是走个过场,比赛一开始就把他换下来。他为英格尔斯精心设计了第一次进攻,让他在篮下有一次绝佳的突破机会,可惜球弹框而出。英格尔斯打了第一节的前六分钟,然而,就像雅各布的生活一样,这不是童话。说实话,英格尔斯表现欠佳,但芬奇没有过早换下他,即便球队一开始就落后。
英格尔斯下场时,森林狼队以 13 比 12 领先,之后他再未回到场上。康利在下半场首发,森林狼队逐渐拉开比分。
“大家都支持这个决定,我觉得这给了我们恰到好处的鼓舞,改变了球队的氛围。” 芬奇欣慰地说,“这样的机会并不常见。但我们很开心能做到。”
“我见证了他组建这个了不起的家庭,也见证了他们一家经历的风风雨雨。” 戈贝尔说,他在爵士队与英格尔斯共事了七个赛季,“我很激动,当然为他的家人感到高兴,也很高兴能和乔一起打球,因为我觉得他是个非常非常优秀的球员。”
这样的夜晚,意义远超森林狼队和英格尔斯一家。芬奇的暖心决定迅速在社交媒体上传播开来,这是一个自然而然、令人难忘的时刻,能为像雅各布这样的孩子赢得更多关注与支持。
乔和雷娜一直积极投身于提高自闭症认知的公益活动。英格尔斯效力于爵士队和密尔沃基雄鹿队时,他们协助组织过自闭症认知 / 接纳之夜,并且是致力于感官无障碍和包容的非营利组织 KultureCity 的董事会成员。
雷娜知道,这个时刻受到的关注会让全国人民为之动容。但她也希望借此提醒大家,像他们这样的家庭生活有多不易,尤其是那些没有 NBA 球员经济实力的家庭。
“为了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们真的付出了多年的努力、无数次的尝试与失败,做出了巨大牺牲。” 她感慨道,“所以这周,乔和我能为雅各布及其需求做出正确选择,感觉很棒。但生活并非总是一帆风顺…… 我们仍有艰难的日子和时刻。”
雷娜声音颤抖,眼中闪烁着泪花,感谢芬奇和森林狼队在上周五晚上为她的家庭所做的一切。
“今晚对我们一家来说,意义远不止篮球。” 她在 Instagram 动态中深情写道。
芬奇希望,对球队名单上的其他 14 名球员来说,这件事的意义也远超篮球本身。过去四天,他们一直沉浸在消极情绪中,急需振作。以 41 分大胜联盟中战绩最差的球队之一,并不意味着又一波连胜即将开始,也不足以让勇士队警觉,意识到森林狼队重新加入竞争。但这让他们得以跳出自我,看到一位 37 岁的父亲和一个 8 岁的儿子,有机会明白自己是多么幸运。
比赛结束许久后,媒体整个赛季首次围在英格尔斯的更衣柜前采访他,队友、安保人员和球队工作人员纷纷送上祝福。英格尔斯走向自己的车,从球馆开车回到市中心的公寓,路程很短。当他打开门,三个孩子都在那里,满脸欢喜地迎接他。
他们满心欢喜,只想和爸爸聊聊这场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