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停了暖气没几天,北京的温度就冲上了29℃。有气象记录以来北京南郊观象台3月下旬出现的极端气温高值为28.8℃,那还是2002年3月31日。可这次,3月22日,离3月底还有9天。南郊观象台那可是北京的南部,这次北京的热却是大范围的,全市29℃。我查了下城南,大兴区29.3℃,新的纪录无疑了。想到即将到来的夏天,真是让人畏难。

当然,爆热和爆冷总是相伴相生的,北京的暖气还因为降温延迟了两天,这次的爆热之后又会有一次大降温。可更爆的热和更爆的冷频繁交替,还是让人心生疑虑——春天是如此不正常,是否由冷变热的过程不正常了,是否春天变短了。“春脖子短”是老北京的一句俗话,意思是北京的春天如人的脖子一样短,如果“短脖子”再短一截,一年四季中能享受户外时光的时间也就太珍稀了。全球变暖,冬日的冷、夏日的热越来越贴近,宜人的气候都变成了奢侈品。也难怪春日的郊野里到处都是人,人们匆忙中享受这短暂的春和景明。



在贵州出差,网约车司机夸起了贵阳夏天的好,最高温度也是33℃,高温也就几天的时间,到时候全国的人都会来贵阳,酒店爆满,打车根本打不着。然后他跟我说起了在贵阳买房子的好处,最低3000多元/平米,一年中只要夏天来住就值回投资了。

可现在呢?前一天贵阳刚好下了一场雪,山顶上还留有残雪。城市里地面湿漉漉的,博物馆里只是展厅有空调,到了大厅里就哆嗦了。已经是3月,天气暖起来,草长莺飞,山坡上开满了鲜花,可是来一场寒流,整个南方就笼罩在阴雨和浓雾中。我去重庆的钓鱼城,南宋军民抵抗元人侵略,以一城之力为南宋续命20年的地方,住的是仿古民宿,门和门框间有小拇指宽的缝隙,冷空气从门缝往里灌。房顶很高,空调吹出的热气全浮在了房顶的空间,热空气降不到床上,夜里不断地被冻醒。可再过一个月,冷热又将彻底逆转过来,去年的重庆曾出现77个高温日,也就是日最高气温达到或超过35℃的日子,刷新了全国纪录,到了10月份那里还热得人要中暑。好在抗战时重庆修了很多防空洞,可以去那里躲避。

这就是中国大多数地方的气候特点,春秋气候宜人,可转瞬即逝。一年中难得有可以尽情享受户外的时光。



正当此时,中国的人口总量过了顶峰开始掉头向下,老龄化全面开始了,有人开始讨论中国的气候问题。雨热同期,只适合农耕,不适于工业社会乃至后现代社会。退休的人士开始寻找第二故乡,年轻人找工作的时候也考虑到气候因素。也的确如此,如果全球变暖的趋势继续下去,夏天只会越来越难熬。而现在,尽管我们没有像发达国家那样2%的农业人口就种出了全民所需的粮食,但毕竟农业人口只是一小部分了,并且大部分商品粮都产自机械化大农场,很多农村农民都把土地流转给了那些种粮大户。我们是否有可能不再追随农业社会的脚步,一定要在夏天潮湿闷热的环境里生活呢?

可当我回到了重庆的主城区,参观完重庆市的博物馆,也就是三峡博物馆,投宿在嘉陵江边上,就被现实重重地打了脸。这里的高楼大厦一栋接一栋,三四十层的楼高,密密麻麻地矗立在江边上,空间是那样拥挤,以至于大街上的道路几乎全让位于汽车,人行道都很狭窄。居民住在天上,可又得到地面上来买菜购物休闲娱乐,那些摩天大楼的底层商铺便一个比一个兴旺,有的餐厅的桌椅都摆到了街面上,烟火气十足,但也透露出背后公共空间的匮乏。

按理说,重庆的江边是地势最为起伏,交通最为不便的地方,可恰恰这里却挤满了人,原因也无他,最早在这里定居的商贩和挑夫门就是因为码头才有了活路。及至今日,码头的运输功能,虽然让位于金融业、旅游业、制造业等等新行当,但重庆作为大西南的交通枢纽、水陆码头仍是其城市功能最为独特的所在。尽管城里边的人很少有从事农业的,城里人对雨热同期并无刚性需求,可绝大多数国人还是聚集在河谷和平原地带,以借助河流的交通优势,可垂直气候带的原因,那里的雨热同期也是最为鲜明的。



如今有了高铁,钻山跨桥,很多城市试图用深山里的高铁站把码头上积聚的人口吸引到地势更高的地方,但以我旅行的经历,作用还是很微弱的。河谷提供了河面上一片空阔的空间,又有各种桥梁连接两岸,人们密集地生活在岸边等于有张有驰。人多了便利性会增加,河谷生活的便利性是要超过大山中的高铁站的。仅从小气候的角度看,居民们宁可聚集在市中心被热岛效应煎熬,也不愿意郊区化。当然这可能和我们经济发展的状态有关系,毕竟像美国,很早前便随着工业化的实现了中产阶级的郊区化。

如果从更大的范围看,中国人乃至世界绝大多数人口在选择就业地的时候,气候,除非是极端恶劣的气候,都不会构成主要的考量因子。远的不论,就以近年来的北燕南飞为例,南方夏天潮湿闷热,冬天又因没有暖气而冰冷,从气候上并不比北方的四季分明优越多少,可因为那里有着更为开放的管理理念,包容的风气,活力满满的商业环境,很多北方人毕业了都去南方工作。而北方最为舒适的、具海洋性气候特征的山东半岛和辽东半岛,并没有成为年轻人的聚集之地。这或许是因为北方人的传统思维惯性太过强烈,气候上的优势构不成足够的吸引力,毕竟工作机会和职业发展才是最重要的。我在深圳遇到过来自山东的年轻人,听他们说一到夏天就很少户外了,气候上挺不适应,可工作机会最要紧。幸好现在空调普及,人类可以用人工制造的环境抵御大自然的恶劣。

《繁花》剧照



世界人口分布极不均匀,古时牧人逐水草而居,农人追求雨热同期的自然环境,如今水源充足,夏季炎热的地方仍是人口最密集的地区。印度恒河河谷居住的人口约占全国一半,可如果从气候上看,喜马拉雅山脚下这片带状的河谷平原远不如更为南方的高原地区舒适。而处在恒河三角洲上的孟加拉更是以弹丸之地养育了过亿的人口,夏季河水泛滥,家园经常面临被冲毁,也未能阻挡人口爆炸的势头。

其实随着工业化,我们中国人已经实现了某种程度上的气候迁移,人们从内地的大陆性气候向着沿海的海洋性气候迁居,已经避开了夏季的燥热,冬季的严寒,在更为平和的海洋性气候中生活了。但运气有点儿不佳,中国的工业化走在了西方工业化的后面,这时候大气中的二氧化碳累积量已经比较高,全球变暖愈发显现出来,即便是沿海也变得气候极端了。

而工业化国家,当他们的人口从农村向城市转移,那时候的沿海城市还没怎么经历全球变暖的影响,相当宜居呢。比如西班牙90%的土地空阔少人,绝大多数人生活在沿海大城市,又比如法国人也是向着地中海和大西洋沿岸移居,国土中部就留出了一片空阔地带。最典型的移民是美国的西部沿海大开发,那里是典型的地中海式气候,夏季干燥凉爽,冬季温暖多雨,一年四季温差不大,并不适合传统粮食作物的生长。可在工业化和后工业化时代成了人们理想的工作生活环境,吸引了厌倦东部夏季湿热、冬季阴冷气候中生活的人们。但地中海气候在全球范围内是挺稀缺的资源,可谓可遇不可求,去那里生活的门槛也就越来越高了。



看过俞敏洪老师和西湖大学施一公校长的访谈,施老师说他更喜欢四季分明的气候。成长于河南大平原的他,感觉四季分明才能让人对时间、对气候乃至对人生的变化有感受有记忆。何尝不是如此,世世代代生活在雨热同期的农耕地带,我们的基因里也有对四季轮替的记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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