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润心
在芊绵岁月中
慢慢欣赏
在美好世界里
2025年期号
10
再也没有比满城花香更盛大的事了。忽已春至，不觉间暗香起伏，现实浮隐退后，世界虚幻起来。小城成了一座岛，在香气的海里飘浮。道路成了河流，人象鱼一样在香气里游走。又觉得飘飘然，踩在云端，羽化在这拂之不去的香气里。忘记一切琐事和拂逆，陶醉于这无来由的满足和欣喜里。行走在人世间，不管是否历尽山河，每每因为这些瞬间，终是俗世可喜，人间可亲。
抬头看去，方知这香气来自路旁的香樟。香樟枝头长出细细的花梗，一簇簇开满花朵，密密地覆在树冠。花朵细碎如米，仔细看是浅绿或淡黄色，遥看一层薄雪，又象一缕轻愁，鬓白萧疏。这铺天盖地的香，唯有秋天的桂花能与其媲美。桂花馥郁又甜美，因为树干低矮，香气更近更实一些。香樟高大，香气广阔。最好的是雨后，空气清新潮湿，雨水过滤掉浮暖之气，叶端花上，剔透的小水滴滴滴答答，衬的花香沉静又清幽。
植物的香气，向来是难以描述的。香樟树的花香，没有樟叶的药气，倒是与橘花的香味接近，有兰花与果香混合后的味道。语言总是会画地为牢。这种花香，触动人不可言说的情绪，像童年，像往事，像时光的流逝，像一切遥远而永不再回来的事物。这种感觉，唯有借用张爱玲的话，“甜而稳妥，像记得分明的快乐，甜而怅惘，像忘却了的忧愁”。花气薰人欲破禅，心情其实过中年。花香醉人，心中却再无兵荒马乱，只若个闲人淡淡走过。
香樟常绿，落叶却是在春天。节气势不可挡，植物发芽抽叶，乱花迷眼。香樟树的树叶也悄悄变了颜色，从树枝底端开始，一层层变黄变红，风儿卷起叶片，落叶纷纷，地上堆积了薄薄的一片。一瞬间，有秋叶飘落的恍惚感。但春风分明暖人面，这种落叶与萧瑟并不相干。
香樟新叶催旧叶。落叶之际，也是新叶萌生之时。枝头发出小小的淡红色蓓蕾，渐次变成绯红，渐次舒展，原来不是花，是新生的小叶。树冠这时色层分明，老叶从深红到暗绿，再到绯红的新叶，一季中难得，上了次妆。等到老叶落尽，新叶皆绿，很纯的玉色，是青涩，是不经世事，是未历风霜，是一袭青衫的少年。大自然没有语言，只让人会意，春天暗自蓬勃，生命悄然生长。
树与人一样，也有自己的气质。一年中的其他大多数时候，香樟都是貌不惊人。没有风姿绰约，没有卓尔不群，没有旁逸横出，没有邋遢杂乱，只是直直的树干，茂盛的枝叶，不声不响，一年四季的绿着。香樟是这样的一种植物，笃定，静默，收敛。它暗自生香，爽净坦荡，有清明之相。扎根土地，不动不摇，自有一种沉稳的风度，承受风雨，任风动幡动，心自不动。
我一直认为，人最好的品质是植物性，沉默，平和，自然，具有内在的平衡和自律，象香樟。到了一定的年龄，少言寡语，朴素低调，从容安静，心里有城，眼里有光。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内心强大，必不尖锐。可以抗衡外在，忽视外在，不在意起起伏伏，具有平复和消解一切的力量。这种气质是中性的，这种人是稀少而珍贵的一个存在。如果在小说里描写这样一个人物，我觉得“豫章”这个名字很配。豫章，是樟树的古名。
普里什写道：人的身上有大自然的全部因素，只要人有意，便可以和他身外所存在的一切互相呼应。香樟树象智者，不言不语间，点化和安抚平凡的人们。行走在香樟树下，幽寂如此，完美如此，让人对生命的理解有了升华，像是触到一种没有风声、静谧永驻的高度。
作者：安徽省芜湖市镜湖区检察院党组书记、检察长 李光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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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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