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回了趟老家,在老屋一隅,无意间瞥见一节粗糙的麻绳,刹那间,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宛如一把钥匙,悄然开启了我记忆的大门,带我重回那段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

我的少年时代,是在阎良武屯联党村度过的。记得,那时的村子周边田野里、地头边,随处可见一种野生植物—苘麻,尤其是村西头路边的土壕里,更是密密麻麻长满了苘麻。这种苘麻,村人们也叫它青麻或白麻,每年五、六月份开花,七、八月份结果,长着磨盘样的果实,嫩滑滑、带着一丝儿甜味的苘麻籽儿那可是我们那个年代童年小伙伴们的天然零食之一呢。

春天,当大地刚从沉睡中苏醒,土壕里的苘麻便从初醒的泥土中探出嫩绿的小脑袋,好奇地张望着这个新奇的世界。几场春雨过后,苘麻如同听到成长的号角,迅速地拔节生长。当夏日来临时,土壕里的苘麻便已长成了一米多高、青翠欲滴的小麻林。迎着温暖的太阳,苘麻的每一片叶子都尽情舒展着,在阳光下闪烁着勃勃的生机。它那大大的、毛茸茸的摸上去柔软中带着些许毛糙,叶片呈掌状分裂,边缘带着不规则的锯齿,一片片像大人们的手掌,微风拂过,叶片相互摩挲,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低声诉说着什么。

儿时的我们,最喜欢在苘麻地里穿梭嬉戏。小伙伴们在其间捉迷藏、抓特务,高大的苘麻林宛如天然的屏障,为我们构筑起一个充满童趣的乐园。在这片神秘的天地里,我们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对方的搜寻,偶尔不小心碰到苘麻叶子,那轻柔的触感和淡淡的草香,都让人心生欢喜。玩累了,我们就躺在苘麻地旁的草地上,仰望着湛蓝如宝石般的天空,幻想着自己能像鸟儿一样自由翱翔,或者像苘麻一样,在这片土地上快快地肆意生长。我们常常会摘下一些尚未成熟、较为鲜嫩的果子,用指甲或小刀轻轻拨弄开背面那层薄薄的皮,此时果子里便露出一嘬嫩嫩的籽儿,待我们放入口中,顿时便有一股清香融入心肺。儿时的苘麻林,承载了我们无尽的欢乐,让我们沉醉其中,乐此不疲。



随着秋天的脚步临近,苘麻成熟了,村人们也开始忙碌起来——收割苘麻。他们手持锋利的镰刀,动作娴熟地将一片片苘麻割倒,一捆捆地整齐码放在地垅旁。紧接着,便是处理苘麻皮的关键工序——沤麻。大人们把割好的苘麻一捆捆地放入村北边的涝池里边浸泡。经过一段时间的浸泡,苘麻皮变得柔软,更易于剥离。此时,人们便将苘麻从涝池中捞出,家家户户村人们坐在小板凳上,耐心细致地把麻皮从茎杆上一点点剥离。

剥下的麻皮需要进一步地晾晒。每当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村头的空场上便会铺满长长的麻皮,它们沐浴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黄色光泽。经过两三天的充分晾晒后,麻皮便变得干燥且更加坚韧。接下来,便是搓麻绳的环节了,这可是个技术活,通常由我们村上经验丰富的刘老鞋匠来操持,刘老鞋匠是我的异姓长辈,我管他叫刘三爷。

有一次,放学后,我恰好碰见刘三爷坐在小板凳上搓麻绳,我便静静地蹲在他的身旁看,只见他将几根麻皮一端对齐,放在自制的麻绳架上,手指巧妙地捻动着,麻皮便相互缠绕,逐渐形成一股细细的麻绳。随着刘三爷双手不停地转动,他手里的麻绳也越搓越长,越搓越粗,最后竟神奇地变成了一条结结实实的粗麻绳。以后每当放学回家碰见刘三爷搓麻绳,我便蹲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他干活,心中满是对他精湛手艺的惊叹,也无比渴望自己能学会这门本领。刘三爷见我好学,便有意无意地开始教我,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在他的悉心指导下,我也渐渐学会了拧麻绳,老屋里静静躺着的那根麻绳便是我后来亲手搓制的。



在那个时候,麻绳在农村的生活、生产中有着广泛的用途。农忙时节,人们用它来捆绑农作物,农闲时又用它搬运物品和家具;逢年过节,人们还用麻绳悬挂起红灯笼,为节日增添浓浓的喜庆氛围。可以说麻绳虽小,却凝聚着劳动人民的智慧与汗水,见证着生活的点点滴滴。

苘麻在儿时的我们眼中,还是制作有趣玩具的绝佳材料。我们会用苘麻皮编织各种小物件,像小巧玲珑的戒指、手链,或是简易的小篮子。尽管手工略显稚嫩粗糙,但每一件作品都饱含着我们的创意与热情。这些用苘麻皮编织的每一件小玩意,都成为我们童年时光里独一无二的装饰品,承载着儿时纯真的快乐与珍贵的友谊。

随着岁月的悄然流逝,我告别了故乡,踏入了繁华喧嚣的都市。曾经无比熟悉的苘麻,也渐渐淡出了我的视线。然而,每当回忆起童年时光,那一片片翠绿的苘麻地,那充满欢声笑语的嬉戏场景,以及大人们忙碌搓麻绳的身影,总会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之中。

尽管时光流转,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迁,但苘麻所代表的那份纯真、坚韧与勤劳,早已深深地扎根在我的心底。它时刻提醒着我,要铭记故乡给予的滋养与力量。无论未来我走向何方,苘麻的故事都将如同一首悠扬的老歌,在岁月的长河中缓缓流淌,永不落幕。

作者简介:秦川,又名铁犁,原名帖永刚,陕西大荔人。现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理事、中国当代文学学会理事、陕西作家协会会员,西安市作家协会会员,西安市阎良区作家协会常务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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