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3月8日,国际妇女节。这一天,对于吉林省吉林市蛟河市市民李红波来说是个牵肠挂肚的日子。
早晨起来,她的丈夫王东像往常一样,驾驶一辆“奥拓”出租车出去跑活。这辆出租车,别看车况不好,却是全家人赖以生存的经济支柱。王东每天出车在外都忘不了与家里保持联系,免去妻子的挂念。为了联系方便,春节过后,李红波省吃俭用,给丈夫买了一部手机。这是一款新型手机,丈夫整天爱不释手。
可是,3月8日这一天,正是所有的丈夫向妻子表达情感的日子,王东却没往家里打一个电话,直到晚上9点多钟,李红波才接到丈夫的电话,得知丈夫还在外面跑活儿,此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夜,越来越深了,李红波的心也越揪越紧,她忍不住又给丈夫打了电话,没想到手机竟关机了,李红波的心里顿时掠过一丝不祥之兆,莫非……
她不敢往下想,一颗悬着的心七上八下,直到次日天明,丈夫还没回来,李红波也一宿没睡,丈夫的手机始终处于关机状态,就此阻断了夫妻俩的通信联络。
“或许手机没电了,再不就是丈夫出车的地方没网,再等一等,丈夫是个谨慎的人,不会出事的。”李红波一遍又一遍地解劝自己,并在心里期盼丈夫平安归来。
这种期盼终于变成枉然,直到3月10日早晨,丈夫还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李红波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拨通了110报警电话。
110指挥中心将王东神秘失踪的情况转给刑警大队,大队长张广义、教导员王伟接待了李红波。
李红波说,她家住在蛟河市内,丈夫平常就在市区拉活儿,外出时总要往家里打个电话说明去向,而且从不在外过夜。出车当天,丈夫身上除了一部手机外,只带了100多块零钱。
王东两天未归,人车踪迹皆无,极有可能被人抢劫或杀害了。联系到蛟河市春节前后发生的几起恶性案件,局长孙学忠决定,立即成立专案组,代号“3·10”,由主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李凤新负责侦破此案。
这是个无头案,没有任何线索可查。如果王东被害,“奥拓”出租车和身上的手机必然会被处理,但犯罪分子在短时间内销赃一定很困难,大队长张广义强调:“要加强阵地控制,多渠道开展侦查工作。”
专案组将这一艰巨任务交给了刑警大队特管中队,要求“从物到人”进行侦查。
中队长林海决定兵分两路展开工作,一路以出租车场为中心,调查王东失踪当天的所有去向,从中发现可疑人员;另一路以全市各大手机交易市场为中心,从控制赃物入手,寻找突破口。
通报协查、设卡堵截、调查摸排等工作正在有序进行,特管中队对蛟河市的出租车场及部分出租车进行了全方位布控,对全市大小旅店、洗浴中心、寄卖商店、手机商店也逐一落实了侦控措施。
10日下午,在走访到新农乡下洼村砖厂时,更夫向林海介绍说:8日晚10点多钟,一辆红色“奥拓”出租车迷失了方向,向他打听去小蛟河的路径。出租车前排座位上坐着一个人,后排没看清。
这辆“迷失了方向”的红色“奥拓”车,极有可能就是王东驾驶的出租车,而此时,王东很可能已经被害,打听道路的就是犯罪分子。
专案组将摸排范围锁定在新农乡和小蛟河一带。
3月11日中午,民主街一家手机商店的工作人员向林海反映,有个可疑男子正在商店内出售一部白色康佳手机,与失踪司机的手机型号、颜色一致。林海和技术中队长杨斌一边让对方稳住那名可疑男子,一边率领侦查员将这家商店围住。3名侦查员冲入商店时,这名可疑男子发觉情况不妙,正欲悄悄离开,即被侦查员们制服,并收缴了这部正准备出售的白色康佳手机。
经李红波辨认,这部手机正是她丈夫的手机。
这名可疑男子名叫纪相晶,29岁,家住蛟河市长安街,是个无业人员。对于身上携带的这部白色康佳手机,纪相晶一口咬定是捡来的,拒不交代与“3·10”案件有关的具体细节。
林海决定,从纪相晶的接触关系入手打开突破口。
经查,纪相晶有个孪生兄弟叫纪相莹。1996年,兄弟俩因故意伤害罪被判刑,纪相晶于1998年刑满释放,而直到2002年秋,纪相莹才走出监狱的大门。知情的群众反映,哥俩始终在外租房住,整天神出鬼没,有重大作案嫌疑,尤其是兄弟俩的姥姥家就住在小蛟河村,与专案组划定的侦查范围恰巧相符。当林海对纪相莹采取行动时,纪相莹突然失踪。
公安机关的寻车启事发出不久,就有热心群众反映:蛟河一中体育场大墙外停着一辆红色“奥拓”出租车,车上有大量喷溅状血迹。
经李红波辨认,此车正是她家的那辆出租车。
人赃俱获,专案组加大了对犯罪嫌疑人纪相晶的审讯力度,经过一天一夜的突审,纪相晶供述了与纪相莹抢劫、杀害出租车司机王东的经过。
这对孪生兄弟预谋抢劫出租车从3月初就开始了。
3月8日21时许,兄弟俩在蛟河市中医院附近骗乘了王东驾驶的出租车,谎称去小蛟河。按照事先约定的分工,纪相晶坐在副驾驶位置,纪相莹坐在后排。到达小蛟河后,兄弟俩让王东在屯子里兜了一圈,借此拖延时间,22时许,兄弟俩让王东将车开出小蛟河,驶进一片小树林。
坐在前排的纪相晶向弟弟发出了行动暗号,纪相莹说:“师傅,停下车,我要上厕所。”
车还没停稳,纪相晶已经掏出一把锋利的尖刀,当即逼住了王东的脖子:“把钱和手机都掏出来,给他!想耍花招就要你的命!”
面对突如其来的危险,王东只好乖乖地将钱和手机掏出来,交给了后排的纪相莹。
王东万万没想到,过分的顺从反而加快了他的生命终结。惨无人道的纪相晶见已得手,对着王东的脖子就是两刀,鲜血顿时喷溅而出。随后,纪相晶又对准王东的胸部猛刺了四五刀,王东当即倒在血泊中。
兄弟俩将车开出足有一里之遥,在一片树林里用玉米秸掩埋了王东的尸体,准备驾车逃离蛟河,因害怕途中被警察堵截,便将车开到蛟河一中体育场大墙外的土沟内,弃车逃跑。
3月11日,分到现金的纪相莹担心案情败露,悄悄逃离蛟河,而纪相晶手无分文,准备卖掉抢来的手机后,也逃离蛟河,没想到钻进了警察设下的法网。
“3·10”案顺利告破,侦查员们欢欣鼓舞。但纪相莹没有归案,始终是孙学忠的一块心病。况且,“春季攻势”以来被吉林市公安局挂牌督办的系列麻醉抢劫案也没有攻破,他隐约觉得,两起案件似乎都与这对孪生兄弟有关。
2002年10月25日,吉林市船营区某洗浴中心的两名服务小姐结识了两名风流倜傥的男子,两名风尘女子都对这两名能说会道的男子怦然心动。经过接触,两对野鸳鸯的关系有了进一步发展。
在两名男子的盛情邀请下,两名风尘女子答应与他们一同前往蛟河市庆岭活鱼一条街吃鱼。四人在蛟河市玩了一天,然后搭乘一辆出租车,一路上有说有笑,最后来到了庆岭镇同乐园酒店的一间包房。席间,四人推杯换盏,十分投缘,渐渐地,两名风尘女子有些“酒力不支”,双双“醉”倒在酒桌上。一觉醒来,两名风流男子早已不在,令两人吃惊的是,她们随身携带的金银首饰、两部手机、1500元现金都不翼而飞。
两人发觉被抢后,向蛟河市公安局刑警大队报了案。
这是一起典型的麻醉抢劫案,警方在她们饮用过的饮料里提取了令她们“沉醉不醒”的麻醉药品。
那名出租车司机介绍说,一路上,车上的4个人一直有说有笑,宛如两对热恋中的情侣,从他们的谈话中得知,两个男的,一个叫“大宝”,一个叫“二宝”,但真实姓名不得而知。
在此后的日子里,图们、延吉、敦化、吉林等地先后发生10余起麻醉抢劫案件,两名歹徒抢走金银首饰、手机、现金等物品价值数万元。系列麻醉抢劫案,作案手段相同;嫌疑人体貌特征相同,都是30岁左右,长得很像哥俩;作案对象相同,都是酒店、洗浴中心的服务小姐;使用的麻醉药品相同。
蛟河市公安局对系列麻醉抢劫案实行并案侦查,并通过各种手段寻找“大宝”、“二宝”的下落,但始终没有突破性进展。由于麻醉抢劫波及范围广、危害大,2003年3月,吉林市公安局在“春季攻势”中将系列麻醉抢劫案列为挂牌督办案件,“大宝”、“二宝”也被列为重要逃犯,上网通缉。
难道“大宝”、“二宝”就是纪氏兄弟?
孙学忠的眉头瞬间凝成一个深深的“川”字。他的怀疑不无道理,犯罪嫌疑人体貌特征与纪氏兄弟基本相同,也是两人作案,岁数差不多,都是30岁左右,长得也相差无几,像双胞胎。
这些外部特征加在一起,使纪氏兄弟的犯罪嫌疑陡升。
系列麻醉抢劫案件的被害人均是三陪小姐,来无影去无踪,组织辨认已经不可能,当务之急就是尽快抓住另一疑凶纪相莹。
为了彻底攻克此案,侦查员们通过各种手段,有效控制了纪相莹的所有接触关系和可能落脚藏身之地。
纪相莹外逃后,一刻也没放弃犯罪意念,他四处扬言,孪生兄弟被警察逮住了,他也不想活了,准备对警察采取报复行动。
为防止发生更大的血案,孙学忠指示,要不惜一切代价,尽快将纪相莹缉拿归案,消除隐患。
3月16日,专案组获得可靠消息,纪相莹在边陲小城珲春现出踪迹,并多次与一个亲属联系,准备筹措资金与警察对抗到底。
按照孙学忠的指示,刑警大队长张广义带领副大队长刘立峰,侦查员荆晓辉、孙学远、张杰等人组成行动小分队,连夜驱车直赴珲春。
在珲春警方的配合下,小分队很快摸清了纪相莹亲属的全部情况,决定主动接触这个亲属,做通亲属工作,配合公安机关抓捕纪相莹。
纪相莹的亲属介绍说,纪相莹的确来过珲春,就在小分队到来的当天上午,还给他打电话要钱,因钱没到手,可能还滞留在珲春。
张广义将警力分成两组,荆晓辉、孙学远在纪相莹的亲属家就地蹲守,其余同志扫清外围,并在纪相莹的亲属家附近安插暗哨,以便里应外合采取抓捕行动。
为了稳妥起见,张广义给纪相莹亲属家的电话办理了来电显示,只要纪相莹与亲属通话,警方马上就可以通过技术手段锁定纪相莹的准确位置。
3月17日上午9时,纪相莹再次将电话打进亲属家,询问钱准备得怎样了,来电显示的位置就在楼下的一家商店。
负责蹲守的荆晓辉、孙学远立即将这一情况反馈给张广义。
在珲春警方的配合下,张广义决定迂回包抄,将侦查员散开,装扮成游人,渐渐向商店靠近。与此同时,纪相莹的亲属也携带现金准时进入指定地点。当张广义包抄到一栋楼房附近时,发现马路对面的一个角落里有个男子正在暗中窥视,看形体,很有可能就是纪相莹。张广义渐渐靠近那名可疑男子,可疑男子也同时发现了他,惊慌失措地向马路对面走去。
马路对面是一个小市场,人群熙熙攘攘,如果可疑男子钻进人群中,抓捕就困难了。张广义一个箭步冲过去,在小市场入口处将可疑男子按倒在地,可疑男子随即掏出一把尖刀与张广义对抗。
这时,迂回包抄的战友们也同时扑向了那名可疑男子,经过一番搏斗,侦查员们终于将负隅顽抗的可疑男子制服。
经验明身份,可疑男子正是警方四处抓捕的犯罪嫌疑人纪相莹。
两名犯罪嫌疑人相继落网,使震惊蛟河、吉林两地的“3·10”、“10·25”两大案件成功告破。
纪相晶还交代,1999年,他与同伙在山东省寿光市水果蔬菜批发基地抢劫了两名在小吃部吃饭的中年男子,由于两名中年男子奋力反抗,被他与同伙用随身携带的钢管活活打死,随后逃离山东。
纪氏兄弟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二人的降生,曾给纪家带来很多欢乐,父母也对他们宠爱有加,但兄弟俩很小的时候就贪图享乐,爱占小便宜,长大后,各种欲望不断膨胀,家里给的零花钱已经满足不了哥俩的挥霍,渐渐养成了小偷小摸的恶习。
早在1991年,纪相莹因诈骗罪被判有期徒刑10个月。
出狱后,纪相莹不思悔改,与哥哥狼狈为奸,1996年,哥俩因故意伤害罪双双入狱,纪相晶被判3年零10个月,纪相莹被判6年零6个月,在吉林省镇赉监狱接受劳动改造,直到2002年9月才刑满释放。
6年的牢狱生活,纪相莹好的东西没学到,歪门邪道却学了不少。有个狱友因为麻醉抢劫被判的刑,他便千方百计接近他,向他学习麻醉抢劫的方法。
“我的前半生,大部分时间都在监狱度过了,出狱后,如果不大干一场,真是太亏了。”在这种犯罪心理的驱使下,纪相莹出狱后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处购买麻醉药品,并唆使哥哥如法炮制。
弟弟准备麻醉抢劫的主意,与一门心思发大财的哥哥一拍即合。
不久,兄弟俩精心筹划,制造了被吉林市公安局挂牌督办的“10·25”麻醉抢劫案。
尝到了甜头,兄弟俩一发而不可收拾,先后在图们、延吉、敦化、吉林之间实施麻醉抢劫十余起,在犯罪的道路上越陷越深。
2003年春节期间,酒店、洗浴中心的服务小姐都回家过年去了,兄弟俩没有了作案目标,便开始在蛟河市区爬楼钻窗入室,一时间,搅得小城人心惶惶。茶余饭后,人们活灵活现地将他们描绘成飞檐走壁的“幽灵”。
这对双胞胎儿子的倒行逆施,深深伤透了父母的心。但是,两个老人多年来一直感情不和,现已分居,根本没有精力顾及孩子,没有及时向两个儿子伸出挽救之手,而是选择了放弃。
父母的放任,令肆无忌惮的兄弟俩更加无拘无束,索性在外租房住,干起犯罪的勾当更加有恃无恐。
纪相晶虽然比弟弟早出狱几年,但妻子的离开令他心灰意冷,父母已经对他失去信心,他只好四处找活干,给人开过货车,又因一场车祸赔进了老本,于是,重操旧业干起了小偷小摸的勾当。
弟弟出狱时,他已经是一个命案在身的亡命徒。已经深陷犯罪泥潭的兄弟俩欲壑难填,抢来的数万元财物被他们挥霍一空。
对他们来说,没有了钱,生活就失去了意义。他们一次次预谋更大的血案。
3月8日晚,他们再次向出租车司机王东伸出罪恶之手。
2003年3月30日,记者在蛟河市看守所对身陷囹圄的兄弟俩进行了采访。橘红色的囚衣裹着两个罪恶的灵魂,灰白的面孔看不到一丝血色。出于一种求生的本能,他们对法院的最后宣判既怕又盼,潜意识里早已对自己的未来有了结论。他们知道,他们在人间制造的罪孽,足以让他们在地狱里滚上几个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