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经记者:刘旭强 每经编辑:刘艳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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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第二大省,罕见出现人口零增长。
近日,江苏省统计局公布数据显示,2024年末,江苏全省常住人口8526万人,与上年末持平。
在此之前,江苏人口总量的增长势头已维持多年。自2021年起,江苏人口自然增长率转负,但得益于持续人口流入,人口总量仍保持上升曲线。
目前,江苏人口规模排在全国第四,位居广东、山东及河南之后,与排在第五的四川都在8000万量级。2024年末,四川常住人口8364万人,比上年末减少4万人。不过从人口净流入看,去年四川与江苏相当,均为21.3万人。
也因此有声音称,随着人口自然增长转负,如果外来人口不能持续增长,江苏的人口第四大省之位,或将迎接来自四川的挑战。
客观来说,四川人口规模与江苏还有较大差距,近年还呈扩大之势。不过一个不争的事实是,在全国人口角力中,江苏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压力。如何持续提升人口吸引力,成为这座经济大省的必答题。
增长乏力
人口增长与经济发展息息相关。根据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2010年至2020年,江苏常住人口增长608.7万人,年平均增长超60万人,增量相当可观,位居全国前列。
不过,相比广东2171万人、浙江1014万人的十年增量,江苏就显得逊色不少。不仅如此,近年来,江苏常住人口增长总体呈逐年缩减趋势,2024年更罕见出现零增长。
一地的人口增长,包括自然增长和机械增长。自然增长乏力,常被认为是江苏人口的主要压力来源。
与全国整体水平相比,江苏人口少子化、老龄化程度更深,且近年来有加剧趋势。2024年,江苏人口出生率仅为5‰,远低于全国6.77‰的平均水平。同为发达省份,2024年,广东新出生人口113万人,比上一年增加了10万人,数量居全国第一。
截至2024年末,江苏0—14岁人口占比13.02%,较上年末下降0.55个百分点;65岁及以上人口占比18.70%,较上年末提高0.25个百分点。
当人口自然增长转负趋势难以扭转,吸引外来人口就成为区域人口增长的重中之重。但这方面,江苏的表现也不算突出。
纵观长三角,2024年,江苏人口机械增长、也即人口净流入为21.3万人,不及浙江(45.4万人)的一半。即便是长期被视为江浙沪人口“蓄水池”的安徽,2024年顶着自然增长率为-2.24‰的压力,也实现人口净流入15.7万人,带动整体人口规模逆势实现2万人的增长。
反差背后,一个重要原因,或是两省省会南京和合肥对于安徽人口“虹吸力”的此消彼长。以至于近期,“安徽正在从江苏手中‘重夺’回自己省会”的观点也随之而来。
根据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安徽在江苏省工作生活的人口是308万人,占江苏外来人口的29.9%,是江苏最大的人口外来地。从这个角度说,皖籍人口的回流,将显著影响江苏的外来人口增长。
对江苏而言,一个严峻现实是,如果人口自然增长下降,外来人口也不能持续高增长,其人口第四大省之位,或将面临身后四川的挑战。
“江苏、四川都是当年严格执行计划生育的省份,老龄化、少子化情况类似。”中国人口学会副会长、西南财经大学社会发展研究院教授杨成钢向城市进化论分析,江苏、四川的人口年龄结构类似,在自然人口负增长的态势下,人口变化首要驱动因素还是经济因素。
数据显示,本世纪早期,四川人口流出较多。但2010年以后,随着产业向中西部转移,四川人口呈流入态势,对周边区域吸引力进一步凸显。
对比来看,江苏相较四川的人口吸引力优势整体呈缩小趋势。2024年,四川净流入人口为21.3万人,与江苏持平。这意味着,四川保有将来人口赶超江苏的可能性。
竞争加剧
“人随产业走”,在外界看来,作为制造大省,江苏的新旧动能转换,影响着当地人口变化的轨迹。
创造了规上工业六成多营收的传统产业,是江苏产业发展的“基本盘”。而规模庞大的钢铁、石化等代表产业,能贡献产值和GDP,就业带动力却相对有限。
相较而言,能产生大量新岗位的新兴产业对吸引外来人口有突出贡献。新兴产业发展高度依赖民营经济,而这恰恰是江苏近年来的发展薄弱项。
以全国工商联发布的中国民营企业500强榜单为例,2021年,浙江、江苏各入围96 家、92家,差距仅为4家。但到2024年,浙江以106家的入围数量,再度拿下全国第一,江苏入围企业数量则下降到89家。
头部民企数量的差距,在就业市场也有反映。
“江苏数字经济等新兴产业发展速度较慢,缺少像阿里巴巴、腾讯、华为等领军龙头企业。”华东师范大学城市发展研究院院长曾刚指出,江苏缺乏明星企业,人才发挥作用的空间相对狭窄。加上科创资金有限,竞争激烈,创新创业机会较少,也阻碍了人才汇集。
新兴产业发展,带动长三角核心城市人口格局重新洗牌。
杭州用数字经济重构人才磁场,合肥以“风投之城”之名重塑科创版图。反映在人口上,2020—2023年间,杭州合肥分别新增55.7万人、48.31万人,南京、苏州则分别仅增长22.73万人、20.84万人。
2024年,合肥人口再度增长14.9万人,常住人口达到1000.2万人,一举成为新晋千万人口城市。相比之下,2023年常住人口还仅为954.7万人的南京,“十四五”期间“常住人口突破千万”的目标大概率已无法实现。
上海社科院城市与人口发展研究所研究员邓智团认为,合肥与南京在人口增长上的不同表现,产业正是一道重要“分水岭”。
相比合肥近年在新能源汽车、集成电路、量子产业及人工智能等新兴产业上屡屡“下注”,南京虽在集成电路、生物医药等新兴领域也有较强发展势头,但本地龙头企业依然是南京钢铁、金陵石化、扬子石化等传统产业,留人效应不够突出。
此外,杨成钢还指出,南京、苏州等江苏城市面临高居住成本、高创业成本带来的引才门槛,“南京的生活成本相比上海低不了多少,也没有合肥那么突出的性价比”。
曾刚还谈到,江苏人才吸引力的优势有所减弱,一个重要原因是当地人才政策滞后于企业用人需求。加上江苏在人才政策突破性、创新性方面存在不足,导致人才政策效果不太理想。
投资于人
今年,“投资于人”被首度写入国务院政府工作报告。对城市发展而言,在人口增长进入收缩周期的趋势下,谁能更大力度吸引外来人口,谁就更有望赢得发展的主动权。
江苏显然已经意识到持续引人、留人的重要性。这其中,积极营造外来人口友好型的省域环境,是重要方向。
去年底,《江苏省深入实施以人为本的新型城镇化战略五年行动计划实施方案》正式出台。根据方案,未来5年,江苏将全面放宽落户限制,推动南京、苏州进一步优化落户措施,稳步实现以经常居住地登记户口制度。此外,将推行常住地公共就业服务制度等措施,助力“新市民”安居。
2025年江苏省政府工作报告还提到,实施重点领域重点人才支持计划,加大高层次人才引进力度,推进青年发展型城市建设,打造特色产业人才集聚区,培养造就一批领军人才和创新团队,营造人人皆可成才、人人尽展其才的一流生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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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注意的是,纵观长三角乃至全国,人口向核心区域高度集聚的特征显著,合肥正是最典型的例子之一。作为江苏两大核心“引擎”,南京、苏州自然被寄予厚望。
就在3月17日,苏州市政府常务会议审议并原则通过《苏州市支持高层次青年人才创业三年行动计划(2025-2027年)》,目标是未来三年新增1万名高层次青年创业人才。
近年来,苏州在人工智能、生物医药、纳米技术等前沿领域持续发力,对高端人才的需求愈发迫切。一个月前,苏州还发布《支持人工智能领域人才发展的若干措施》,每年专设100个左右“人工智能专项”名额,给予100万元—500万元项目资助和100万元—200万元购房补贴,“优先支持40周岁以下的青年创新创业人才”。
不过,在曾刚看来,“江苏的问题不仅在于缺人,还在于如何人尽其用”。
一方面,江苏大专院校众多、科研院所林立,人口总体呈现较高的文化素质;另一方面,科创、产业两张皮的问题还比较突出。以南京为例,南京拥有江苏省最多的本科以上学历人口,并非缺乏技术积淀,但却呈现出“学术强磁场”与“产业弱转化”的悖论。
此前,在DeepSeek爆火之后,江苏省委机关报罕见连发四问,反思南京为何没有赶上AI浪潮。这是对城市发展的鞭策,也是觉醒的开始。
曾刚认为,南京等江苏核心城市,应学习合肥模式,走出产业发展的舒适圈,增加对新兴产业发展、大型科创企业的政策、资金支持,从而为人才提供更广阔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