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当你跨过所有的人类历史时，你才能得到故事”
Firaxis的《文明 VII》在2025年2月12日正式上线，相比前代作品，这款历史类 4X 游戏做了更加大胆冒险的尝试，不仅变革了玩法，尝试了全新画风，还在叙事方面下了大功夫。
在GDC 2025上，来自Firaxis《文明 VII》开发团队的四位高管参加了游戏叙事峰会，从叙事系统、虚构叙事与真实历史的平衡、游戏如何看待历史三种角度分享了他们的经验。
讲述历史故事的方式如何与游戏机制相交叉？虚构的、另类的历史如何和叙事相结合，成为游戏体验的一部分？《文明 VII》给出了答案。
层层构建、标签堆叠的叙事系统
Firaxis的叙事总监Cat Manning开场首先介绍了《文明 VII》中革命性的叙事系统，它和之前《文明》系列的叙事不同，各个时代并不是毫无关联的。
在《文明 VII》中，玩家可以体验到三个独立而又互相联系的时代：古代文明、探索时代、现代文明，每个时代中玩家都可以体验不同的文明。这也是《文明》系列游戏中第一次，领导者与文明可以分开，对于《文明 VII》来说，思考奥古斯都与孔子的想法有所不同是很有用的。
考虑到这个革命性叙事系统带来的挑战，Cat Manning在兴奋之余又感到担心，害怕这个要求可能无法完成，幸运的是，创意董事告诉她，《文明 VI》的gossip system已经做到了这点，这也将成为《文明 VII》中主要地区底层结构的模型。
相比《文明 VI》中的gossip system，《文明 VII》的重要区别在于更多的叙事系统。在《文明 VII》中，不同的系统向游戏的其余部分发送信号，叙述系统监听这些基于历史的八卦，并受到特定状态的的影响，等待特定要求被满足的时候，当它触发满足条件，叙事系统就产生了故事。
Cat Manning认为，故事需要“storylet”。“storylet”的概念是Emily Short在2019年提出的，“storylet”的定义如下图，它可能是一行或一整段对话，也可能是叙述，还有可能是一段动画或电影片段，它包含着决定内容可以播放的先决条件，这段内容播放后会对世界状态产生影响。
正因为“storylet”在故事中的重要性，《文明 VII》的故事情节看起来不是那么井然有序，但是《文明 VII》的故事是一种包含触发器的摘要，包含标题、音频文本等，包含依赖于它的选择，包含玩家能看到的与之相关的游戏结果，所有信息都包含在故事情节的数据结构中。
Cat Manning也提到，他们想在叙事系统中跟踪玩家的重要选择。这时，叙事标签“NARRATIVE TAG X”的作用得以体现。一些故事需要先触发一个事件，为下一个事件提供叙事标签，这些叙事标签不会被消耗掉，它们只是堆叠起来。这样，你就可以讲述一个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演变的故事。
正如Cat Manning所讲述的那样，在《文明 VII》中，叙事事件是游戏状态的一部分，并且拥有极强存在感，但同时又过于分散，所以他们必须考虑如何在讲述故事时，又避免让玩家觉得不知所措。
于是，他们设计了筛选机制，设置了一个用于盛放通用叙事事件的“桶”，并加入了数量庞大的故事变体。系统触发叙事事件开始故事的第一部分后，将会寻找变体，并在故事变体中进行随机选择。当然，这个选择需要满足其触发条件。
Cat Manning表示，故事变体使得作家可以更自由地创作与其他作家重叠的事件，故事是一样的，因此变体内容可能接近。这样的叙事系统或许还不够完美，但这是他们持续在做的事情，并将随着游戏的进展和发布继续添加。
作为叙事总监，Cat Manning想要足够多的故事，她觉得至少需要1200个这样的故事，因此她将数量目标设置在1500个。她知道1500个故事中将会有所损失，可能是因为和触发器无法适配，又或者是因为QA无法验证，或写作不匹配，到最后这个数字停留在1262。
Cat Manning设计这个叙事系统的用意是让他们的作家足够强大，可以挖掘实际的历史记录，找到他们认为有趣或甚至没有教育意义的时刻，将玩家吸引到历史中。那么，在《文明 VII》中，如何实现虚构叙事与真实历史的平衡呢？
用叙事和概念平衡虚构与真实
对此，Firaxis的叙事设计师Finn Taylor则表示历史和叙事都服务于游戏体验。在这个大前提下，真实历史为游戏设计中的历史层次增加额外的深度，设计和机制中的历史元素是玩家创造历史的基石。
游戏中关于历史的叙事事件不会妨碍玩家的内部叙事，而应增强它。《文明 VII》的叙事事件将为玩家提供在地图之外巡视文明的窗口，突发事件也会根据玩家的决策和做法做出反应，以支持其帝国的独特叙事，并用奖励形式，鼓励玩家通过历史视角对游戏体验进行更深入的思考。
为了游戏体验，这样的叙事体验通常是简短的，这就要求他们把瞬间应用于历史，讲述一个捕捉文明历史中一个具体时刻的故事。首先，他们需要捕捉一个有形的时刻，其次，再为那个时代、文明或领袖挖掘一个更宏大的概念。
比如，游戏中新建图书馆为有形时刻，那么图书馆建造后，平民和知识奖学金的关系成为一个更大的概念，再比如当玩家发动战争时，那么战争对后方平民的影响将成为这个时代的课题。
这些故事基于真实事件、人物、运动，允许玩家更深入地探索时代、文明和领袖。不仅会使得时代、文明以及组织具有独特性，还可以突出特定事件，为既定的、走向罗马的路增添风味，让人感觉这并非罗马，更像是在演绎罗马。
真实事件和虚构叙事的平衡就是Finn Taylor想要达到的效果。这种平衡要求着具体叙事和广泛概念的结合，故事能够从原始历史背景中独立访问，也能在游戏世界中保持相关性。
Finn Taylor举了美国淘金热作为例子，这个故事来自加利福尼亚。在淘金热的鼎盛时期，一个小镇对高额的采矿税感到愤怒，因此他们宣布独立，短暂成为了世界上最小的国家之一“ the Great Republic of Rough and Ready”。但在三个月后，这个共和国的市民被禁止买酒并靠近附近城镇，因为他们是外国人。于是，他们立即投票并重新加入了美国。
这是对于美国历史上那个混乱时刻的的幽默一瞥，《文明 VII》加入了这个故事，玩家可以选择如何处理这些人，无论你是想武力镇压，还是按照历史让他们自生自灭，每个选项都会有后续事件对玩家的选择做出反应。
历史的子领域不仅包括成功还包括失败，在《文明 VII》中包含着另类历史发生的可能性，玩家扮演的薛西斯一世可以赢下萨拉米斯海战，拿下波斯，迦太基也有机会不被覆灭。这些事件并不符合真实历史，但Finn Taylor认可《文明》系列作为一款另类历史游戏的宗旨，游戏的玩家们也喜欢在《文明》系列中颠覆历史。
回到叙事上，Finn Taylor重申，《文明 VII》的故事聚焦于基于玩家问题的有形时刻，以捕捉或代表与该文明背后，或者说此处的真实历史相关的更宏大内容。这些叙事事件平衡了大型历史主题与具体故事、历史和虚构，鼓励玩家通过人们的眼睛看到正在建造的世界，谈论叙事系统带来的额外机会。
从时代变迁和考古学角度看待历史
Andrew Johnson是Firaxis的高级历史学家，他首先指出，《文明 VII》并不是历史，而是类历史（history-adjacent,），并不是模仿历史的产物，而是游戏。
当我们提起“虚构”这个词，几乎大部分人都认为虚构等同于捏造，等同于不真实。但Andrew Johnson却说，在《文明 VII》，虚构不一定是不真实的。游戏中的每个字符、图像、故事，都是准确的（除了另类历史），虚构仅作为他们制作的故事，用来填补其中的空白。
游戏玩法并没有真正寻求模拟历史的进程，但同时，作为一种可能性，他们确实花费了大量时间确保游戏中的角色、文明和语言尽可能准确，就比如林肯永远是林肯。
Andrew Johnson认为，他们的目标是呈现一段可信的历史。因此，他们通过将历史时刻和人物视为隐喻来做到这一点，他们希望这些隐喻能帮助玩家建立自己的历史，弥合这些差距。这些历史人物是人们内心对于一个时代的感知，他们代表着一种整体，比起模拟更像是参考，为游戏提供了平行的可能性。
探索这些可能性的一种方式是通过围绕领导者的叙事事件。在之前的《文明》系列游戏中，领导者非常单一，Caesar大胆而喜欢军队，Ramses骄傲而喜欢奇迹。但在《文明 VII》中，Firaxis使用叙事系统来呈现这些人物的其他方面，特别是因为领导者可以在他们的历史时间线之前存在，并在之后持续存在。
Firaxis希望游戏中的故事忠于历史中的领导者，又能跨越时代发挥个性和角色，这可能是《文明 VII》中破坏性的新部分，即时代之间的过渡。在这部分，他们的目标是保持历史相似性，同时向玩家反映他们的选择。
Andrew Johnson表示，他们通过三部分架构起时代的过渡，用危机作为时代结束的原因，通过多样的可能性确定之后这个时代可能会成为什么样子，并用回顾体现玩家做了什么。
在瞥见，隐喻，回顾中，《文明 VII》得以提出可能性建议，展示玩家决策和行动的大范围后果，让玩家在真实的字符和数据之上构建自己的“虚构”，并通过故事情节系统提醒玩家，故事总是大于其元素的总和。
Andrew Johnson从时代变迁的角度讲述《文明 VII》如何看待历史，而Firaxis的高级叙事设计师Nell Raban则从考古学角度探究玩家与叙事事件的互动，以及《文明 VII》如何让玩家回顾他们所创造的历史。
正如Cat Manning的讲述，《文明 VII》的叙事系统是逐层构建的，Nell Raban发现，考古学和这一叙事系统十分匹配。在现实世界里，考古学通过保存过去的物质对象来形成共同的身份认同，在《文明 VII》中，考古学作为一种机制，让考古学家挖掘出之前的历史，将玩家们所创造的历史串联起来。
在《文明 VII》里，玩家要先学习自然历史，开启考古挖掘现场以及建造博物馆的能力，博物馆可以用来存放文物，玩家通过挖掘现场或者翻新建筑得到文物，这样的考古学机制让Nell Raban看到了一个增加核心体验深度的机会。
乍一看，这种考古学机制和此前的《文明》系列游戏十分相似，但他们增加了更多的细节，这些细节的呈现方式以及它们如何语境化才是Nell Raban想强调的。
如同上图，在《文明 VII》中，挖出盔甲想传达的不仅仅是：“这是你发现的，你准备怎么做？”，而是Harappa遗迹在这里的兴衰存亡，尽管已成历史，但它存在的正当性和现在的文明别无二致。他们想要做的是及时定位这个发现，并讲述它的故事。这是他们赋予盔甲重要性的原因，也是这个盔甲作为文物值得保存的原因。
在早期的设计讨论中，Nell Raban和团队谈到了现实世界里，人们与文物或古代废墟接触的不同方式，以及为什么它并不总是一种有意为之的事情。而游戏里，已经有一种完美的方式来表示这样的迹象。
除了原始游戏数据和翻新建筑之外，事实证明，先前触发的叙事事件和叙事标签也能和考古学机制所结合，完成叙事事件。比如游戏中的“Enduring Love”事件既和玩家此前的选择有关，也与文物“Laudatio Turiae”相关联。
Nell Raban说，只有当你跨过所有的人类历史时，你才能得到故事。这是《文明 VII》中考古学带来的叙事写作经验，或许也是《文明 VII》所有叙事事件的核心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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