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1月,北京战犯管理处宣布全国国民党战犯大集中,在这前后,来自沈阳、济南、抚顺、昆明、西安、武汉、天津、保定等地的200多名国民党高级军官陆续进入公安部功德林战犯所的大门。



他们当中有王耀武、李仙洲、范汉杰、廖耀湘、刘嘉树、方靖、曾扩情、文强、徐远举等人。这是还留在大陆上的国民党高级军官的一次大团圆,每个人都按捺不住重逢的激动,然而,这毕竟不是一次胜利的大会师,每个人都有一股难言的情绪。

在一次闲聊中,王耀武问自己的“学弟”文强,说自己被俘后曾在电台上讲了一些话,老头子听到以后是什么反应?文强将蒋介石的反应和话语转述给了王耀武,话音未落,王耀武已经晕了过去,那么文强究竟说了什么话才会让王耀武有这样大的反应呢?

王耀武是国民党军队的高级将领之一,长期被蒋介石信任和重用,以黄埔三期生的身份成为黄埔系第一个出任方面军司令官和省政府主席的人,在山东长期流传着“三李不如一王”的说法,他的一生,既有在抗日战场上英勇杀敌、为国争光的一面,又有追随蒋介石一条道走到黑的一面,他虽然出自旧营垒,却并不是一个头脑简单的赳赳武夫。

抗战胜利后,王耀武入主山东,借全副美式装备的军队打通了

胶济、津浦两线,使得国民党在山东省的军事力量大增。然而在随后的莱芜战役、孟良崮战役中,粟裕以卓越的指挥才能先后歼灭李仙洲部和张灵甫部,将不利局面扭转了过来。



进入1948年秋季,全国各个战场上的形势对国民党军来说非常不利,经过两年多的较量,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兵力已从最开始的120万人发展到了280万人,解放区面积也扩大到了全国面积的四分之一,反观国民党方面,总兵力从430万人降低到365万人,其中还有很多新兵,能用于第一线作战的部队仅有174万余人。

为了挽回不利战局,蒋介石被迫放弃原来的“分区防御”战略,采取“重点防御”方针,调集重兵防守少数大城市和战略要点。

济南作为山东省会城市,当时有70多万人,还是津浦、胶济两条铁路线的交叉点,南与徐州遥相呼应,北可以声援平津,在蒋介石的战略计划中,济南时重中之重,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国民党国防部的作战计划中更能清楚地看到这一点:“济南万一失守,不但徐州不保,国都南京势必受到严重威胁。”

在这之前,解放军虽然夺取了很多中小城市,部队的攻坚能力也有所提高,但攻占十万人以上的大城市经验是零。

9月,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提出,人民解放军高级指挥员要确立敢打前所未有地打歼灭战的决心,闯过“两关”:一是一次战役消灭国民党军两三个兵团,二是攻克国民党军10万人以上守备的大城市。



经过反复磋商,中央军委和华东野战军一致认为将这个战略目标选定为济南最合适不过,只要打下济南,就可以贯通华北、华东解放区,为解放军争取到更为广阔的生存作战空间。

在我军将目标放在济南之时,蒋介石也将目光挪到了济南,双方都清楚济南对于战略全局的重要性,蒋介石说:“济南是山东省会,是华东战略要地,为了使驻在青岛的美国空军不想入孤立,不影响美国对我们的援助,济南绝不可放弃。”

蒋介石多次告诫驻守在济南的第二绥靖区司令官王耀武:“济南绝不可放弃,如有意外,你要负责!你们如不奋发努力,坚定意志,将死无葬身之地!”

与此同时,远在西柏坡的毛泽东对周恩来说:“告诉粟裕,此役关系甚大!”

1948年7月14日,中央军委致电粟裕等人,并告山东兵团司令员许世友、政委谭震林,中原局、华东局:“拟令许谭于攻克兖济后,休息两星期,即向济南攻击……”



济南城内,王耀武指挥3个整编师外加5个保安旅,共有十余万守城部队,他计划依托济南内城、外城构建防御体系,并以东山和飞机场等坚固工事作为屏障。蒋介石为了增加决战筹码,拟计划从徐州派邱清泉、黄百韬、李弥三个兵团北上增援。

针对这种情况,毛泽东认为攻打济南将是一次严酷作战,8月12日,毛泽东以中央军委的名义电告粟裕、许世友等人,提出了攻济打援的初步设想:“倾向于攻城打援分工合作,以达既攻克济南,又歼灭一部援敌之目的……只有真攻城才能真打援,只有真打援才能真攻城……”

为了便于指挥,毛泽东将华东野战军兵分两路组成攻城集团和打援集团,攻城集团由许世友、谭震林、王建安指挥,华东野战军全军指挥由粟裕负责,同时兼任打援集团总指挥。

粟裕在解放军中素有“军中第一将”的称号,而王耀武也不遑多让,有“黄埔三期第一将”之说,许世友是放牛娃出生,每逢作战身先士卒,勇冠三军,这次济南战役,让这几位“猛将”全都碰在了一起,可谓是针尖对麦芒。

许世友将攻城集团分为了两个兵团,东边聂凤智,西边宋时轮。王耀武也把守城的部队分为东西两个兵团,西边吴化文,东边曹振铎。



1948年8月22日,毛泽东以中央军委的名义起草一封急电,速告粟裕、谭震林、陈士渠、唐亮,指出:“关于攻打济南及阻敌增援的作战计划由你们研究,关于作战时间,提议在9月15日以前完成有关攻城及打援的一切准备工作,15日左右开始攻城,阻援及打援部队15日以前进入指定阵地。”

兵对兵、将对将,一场逐鹿中原的战斗即将打响。

9月16日,夜幕渐渐笼罩了大地,许世友、谭震林、王建安等军政主官带着攻城指挥部人员,来到了济南城南不远的一个小山头建立前线指挥所,这里既隐蔽,又能看见战场厮杀,听到枪炮声。

月亮升上了中天,除了偶尔几声犬吠和远处间或零落的枪响,四野寂静无声,当时针和分针在“24”的位置重合后,许世友与谭震林、王建安等人交换了一个眼色,随即大声宣告:“时间到,开始攻击。”

霎时间,炮声隆隆,枪声连成一片,火光照亮了黑夜,华野攻城东西两大集团同时向各自当面守敌发起突然而猛烈的攻击。华野指挥部设立在宁阳,是这次攻济打援战役的战区最高指挥部,负责整个战局,此时,指挥部内一片凝重,粟裕和其他领导都聚集在作战室里密切关注整个占据的发展。



天色微亮,指挥部里就响起了电话声,驻在兖州的部队报告发现了国民党的军用运输机编队,正在向北飞去。粟裕立即走到地图跟前,他命令炮兵火力控制机场,阻止任何飞机起飞或者降落。

满载国民党官兵的运输机,一架接一架地强行降落,遭到了我军猛烈的炮火袭击,吓得敌人不敢再强行降落,只能返航,王耀武得知援兵来了还非常高兴,结果发现只运来了七个连,只好摇头叹气。

16日夜,攻城东西两个兵团同时朝国民党外围阵地发起全线攻击,到17日,济南城外围阵地基本被我军攻破,济南已经被攻城部队四面包围了起来。

外围吃紧,空运还中断了,王耀武感到时局对自己越来越不利了,蒋介石也没有想到事态会变得如此严重,赶紧给王耀武发了一份“手启电”,大意说:“望我官兵抱定与济南共存亡的决心,必能将敌击溃,我已督促援军向济南迅速前进。”

就在此时,却发生了一件让蒋介石和王耀武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对守城的国民党士兵的士气予以重重一击,使得要死心坚守以报效“校长”的王耀武,不得不紧急向蒋介石请示:“情况恶化,可否伺机突围?”



令王耀武惊慌失措、斗志全无的主角就是他亲自任命的守城西线集团指挥官吴化文。

被俘后,王耀武在回忆这场战役时曾说:“我是在17日早晨约吴化文到绥靖区司令部研究夺回茂岭山、砚池山阵地的问题,当时他见我时,表现得精神不安,态度很不自然,他说是昨晚未睡导致,等他走后,我打电话问他西守备区的战况时,一直是八十四师副师长杨团一替他接电话,在我问吴化文哪去了时,得到的回答一直都是去看部队去了,实际上这个时候吴化文已经在秘密准备起义了。”

吴化文,字绍周,山东掖县人,他早年曾参加了冯玉祥的西北军,中原大战时,跟随韩复渠投了蒋介石,抗战爆发后,又奉戴笠的密令率部投靠了汪精卫,等到抗战胜利后,又被国民党接收,后来他的部队改编成了九十六军,经王耀武举荐,吴化文成为该军军长,为了拉拢吴化文,他又把西部守军统一交给了吴化文指挥。

吴化文出身军阀,将军队看做是自己的私有财产,虽然王耀武待他不薄,但他还是以保存实力为主,由于长期受到歧视,他对蒋介石颇有埋怨,这次济南战役,他看不到胜利的希望,就提前与地下党组织取得联系,想要为自己和部下多留一条后路。

经过多方努力,吴化文终于决定起义,9月19日,吴化文率领九十六军两万余人宣布起义,起义部队撤退至黄河以北进行休整,该部后来被改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十五军,吴化文担任军长。



由于攻城部队的猛攻以及吴化文部战场起义,导致济南西部门户大开,王耀武所做的防御部署出现漏洞,由于手里无可用之兵,使得王耀武固守济南的信心大跌,他分别给南京国防部和徐州剿总致电说:“吴化文部已投敌,济南腹背受敌,情况恶化,可否一举向被突围。”

蒋介石回电眼里训斥了王耀武,并命令他将阵地缩短,固守待援,同时,他下令让邱清泉。黄百韬、李弥三个兵团昼夜前进,以解济南之围,顾祝同、刘峙等人也分别致电王耀武,命令他坚守待援,不允许私自弃城突围。

王耀武为了拖延时间,等待援军,下令部队收缩防御阵地,集中兵力在内城布防。我军攻城部队突入城内后,立即与守军展开逐巷、逐街的争夺战,到24日中午,王耀武看到大势已去,而援军迟迟无法到来,对自己的参谋长罗辛理说:“留在这里被俘也没有什么好处,事情是很明白的,我走了,你们各自想办法逃命吧。”

随后,他将指挥权交给罗辛理,自己化妆逃跑,24日傍晚,攻城部队攻入省政府大院,罗辛理被迫投降,内城守军被全部歼灭,济南战役胜利结束。



“打进济南城,活捉王耀武”是攻城部队的口号,但在战斗结束后打扫战场时,却找不见王耀武,远在西柏坡的毛主席早已遇见了这一切。

在吴化文部起义后,毛泽东就预计到王耀武会弃城逃跑,随即以中央军委的名义给粟裕、许世友发报,文中指出:“吴化文起义后,我军进一步攻城达到最紧急情况之时,王耀武很有可能率其死党突围,而出向天津,或青岛、或向临沂等处逃跑,你们在部署上,必须预先估计到此种可能情况,从各方面布置,勿使敌人漏网,达到全歼目的。”

华野各部按照毛主席的指令,在沿路设立岗哨拦截,并发动地方部队和民兵组织进行严密盘查,务必要抓住王耀武。

说回王耀武,他在临阵脱逃后率领特务团向北突围,然而才出城一公里左右,就遭到了我军的迎头痛击,王耀武乘部队交战之际,带着四名卫士逃到了附近的一个村庄中,脱下中将军服换了一身便衣,混进一群难民中,向青岛方向逃去。

王耀武先是化妆成一个病人,脸上贴了一张膏药,戴了一顶破旧毡帽,躺在车上哼哼唧唧,到寿光时,车子被几个公安战士拦住了。



一名公安战士走到车子跟前询问,王耀武伸出舌头,装作病情严重不能说话的样子,公安人员找来医生给他治病,结果医生发现这个身穿破旧棉袄的病人脉搏和正常人一样,公安人员仔细查看发现他的额头上方皮肤很白,有一圈印子,很像戴军帽的痕迹,估计他是个军官。

公安人员将他带回审讯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干什么的?”

“乔堏,临清人,在济南开饭馆的。”

“你的店是什么字号?卖什么的?你会做菜吗?”

“我不知道是什么店号了,这里很混乱,我吓得很糊涂,我是雇人炒菜的。”

“怎么?你是老板,连自己的店号都忘了?”

“那……那是我忘记了,给大炮吓糊涂了。”

“好,那你说说和你坐在同一个车上的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他叫乔玉龙,是我的侄子。”



“你侄子是什么地方人?是哪个村子的?他父亲叫什么名字?”

王耀武被问得满头大汗,吞吞吐吐地说:“嗯……嗯……我想不起来他是哪个村子的了,离我那个地方不远,他父亲是个庄户人,名字嘛……我一时记不起来了。”

公安干事判断他是个大官,但王耀武不说实情,只能先将他关进禁闭室,王耀武在里面待了几个小时,主动要求找县长谈话。

28日下午三点左右,寿光县公安局审讯股长王登仁再次提审王耀武,还没等问话,王耀武就问道:“你是县长吗?”

王登仁拍了一下桌子,喝问道:“你是哪里人?你问我是县长要干什么?”

王耀武终于推脱不下去了,无可奈何地说:“我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干脆就说了实话吧,我是王耀武,那几个人是我的卫士。”

至此,王耀武终于被抓到了,消息传到西柏坡后,毛泽东非常高兴地走出屋子对众人说道:“济南的攻克,证明人民解放军强大的攻击能力,已经是国民党军队无法抵御了,任何国民党城市已无法逃脱人民解放军的攻击了,就是‘北平、天津、沈阳’三点,也不除外了!”



王耀武被俘后,在华东新华广播电台发表了一番讲话:“首先我要说明这次济南失守的原因,守城部队有十万之众,作战物资也非常多,市郊工事更是在两年来不断完善,然而仅仅八天的战斗,就被全部歼灭了,就是吴化文不起义,也是必败无疑,这是什么缘故呢?因为国军没有理想信仰,反人民反大众,正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

这次讲演完后,王耀武根本不知道蒋介石的反应,不久他就被关押了,直到1956年见到比自己晚被俘的文强,他才得知了真相,文强跟王耀武说,蒋介石听到他的广播后,气得当场把收音机砸了,还骂他是软骨头、伪君子。

强硬了一辈子的王耀武没想到蒋介石会骂自己“软骨头”,这三个字直插他的心窝,话音未落,王耀武就已经昏倒在地。

文强的话并没有说错,曾经担任蒋介石侍卫长的石祖德后来也曾回忆过这一幕,说的情况与文强一致,可见王耀武真的是把蒋介石气狠了。

自这以后,王耀武也认清了形势,积极服从改造,更是在1959年第一批被特赦的人员名单中。



王耀武后来担任全国政协文史专员,1964年被特邀成为全国政协委员,1968年在北京病逝,时年64岁。14年后,中共中央统战部为王耀武等人补开了追悼会,其骨灰被安置在北京八宝山革命烈士公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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