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4月,处于国民党特务高压政策之下的南京城,一片风雨飘摇的景象,让人感到冷风刺骨,不寒而栗。丝毫不像生机盎然的春天。
在等待进城的人流中,出现了一位中年妇女的身,衣着朴素,挑着一根扁担,看起来毫不起眼,和一般的乡下妇人没什么区别。
陈修良(1907年-1998年年):中共红色女特工
国民党特务在盘查中没有发现这名中年妇女有任何可疑的地方,便放她进城了。
特务们没有发现,在妇女的扁担上,刻着八个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们更没想到的是,这名毫不起眼的中年妇女竟是中国共产党任命的南京市委书记——陈修良。
或者,称她为中共特工——传奇的“张太太”。
这么一位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中年妇女,为什么会被称为传奇?她的结局又是怎样呢?
中共第一位女市委书记
陈修良是浙江宁波人,由于家境较好,父母也没有那个年代重男轻女的思想,从小就得到了良好的教育。
少年时期陈修良
本人也不像那些养尊处优的大户小姐,相反从小陈修良便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为己任,从上学时期便开始接触和学习共产主义思想。
1925年从省立女子中学毕业的她,两年后便加入中国共产党,后前往苏联莫斯科中国劳动者共产主义大学深造。
学成归来的陈修良,凭借优秀的工作表现,深受组织的信任,将她作为重点培养对象。
1945年,党组织开始策划解放南京。作为国民政府的中心,是蒋介石苦心经营几十年的老巢。
南京老照片
这座城市戒备森严,到处都是国民党特务,白色恐怖的阴影让人窒息。想在这里组建情报网,难于登天。
第二年3月,组织经过慎重考虑,作出了决定。陈修良被派到了南京工作。在南京担任市委书记一职,这个职位非常重要,它直接决定着南京的革命形势。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身处今天幸福生活的我们,可能无法想象到这个任务,在当时的复杂情况和危险程度。
在这里我只说两件事。
1:据统计,在当时,中共地下党组织在南京的情报人员只有220人。其中还包含了一些外围联络员,还有与组织失去联系的游离人员。
当时在南京的国民党特务有多少人呢?9700多人,国民党军政人员则是11万人。
2:在党组织任命陈修良为中共南京市委书记之前,一共派了8名同志担任这个职位,而这8名同志,全部被捕入狱,最后壮烈牺牲。
南京市委书记的职位,成了死神的邀请帖……
谭震林
在陈修良动身前往南京之前,中共中央副书记谭震林曾与她在淮安会面。询问:“你有什么意见,就提出来”
陈修良却默不作声。老领导以为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再次询问。这次,陈修良表示:
“那边的情况我又不是不知道!提了又有什么用呢?我坚决服从组织上的安排”
掷地有声,斩钉截铁地回答,也代表了陈修良怀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踏上了南京的地下战场。
同为地下党成员,丈夫沙文汉(时任华中局城工部部长)曾经问过陈修良:“如果被特务和叛徒指认出你的身份,你该怎么办”?
陈修良回答说:“那我绝无生还的可能!”
陈修良沙文汉一家三口
沙文汉明白,像陈修良这样级别的中共党员,一旦被捕,必然是严加看管。
营救的概率几乎为零,他自知妻子刚烈的性格,不会在国民党特务们的酷刑拷打之下变节,唯有牺牲。
沙文汉将妻子送到长江江畔,作为丈夫,沙文汉对妻子今后在南京的艰巨工作感到焦虑。
陈修良进入南京城时扁担上“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八个字,正是沙文汉此时亲自刻上去的——为了激励妻子,也为了宽慰自己。
他默默目送着陈修良离去,而这一去,就是三年。
从“乡下姑妈”到“张太太”
作为一名地下工作者,首先要做到的就是保护好自己。一旦泄露了真实身份,除了使自己处在极度危险之中。
为此,初来乍到的陈修良,掩藏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居住在同为中共地下党员柏炎的家里。
并以柏炎“乡下姑妈,来帮忙带孩子”的身份活跃在地下战线,领导指挥南京地下组织的运作。
在外人眼中,这个“乡下姑妈”就是个“没见过世面,卑微的乡巴佬”。而关起家门开展地下斗争的时候,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要听这个“乡下姑妈”的命令。
随着地下工作的深入开展,与国民党特务的斗争越来越激烈。
陈修良意识到:“姑妈”这个身份局限性太大了。作为南京地下组织的领导,她指挥着整个220人的地下情报网络,需要用到各种通讯工具。
为了能更顺理成章,合情合理地使用电话和电报,她需要一个新的身份。
很显然,在当时,一个“技工”和“教师”组成的家庭拥有电话和电报是不合情理的。
为了配合陈修良,组织也是豁出去了,花费了不少资金,为她在南京的黄金地段盘下了一个门面房。
于是,这位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姑妈”变成了一家电料行的老板娘“张太太”。
“张太太”是什么样的人?
完全不像是一般老板娘精明能干,处事沉稳,胸有城府的女强人形象。
相反,在街坊邻居眼里,这个“张太太”没文化不识字,不过问政治,给人的感觉非常不靠谱。
网络
“张太太”每次来到门店,要么和店员闲聊家常,要么就是和周边邻居约麻将。
对于如何经营自己的电料行,她更是一窍不通。甚至店员把账本递给她过目,她都没有兴趣看一眼,甩手就丢在一边。
周边店铺的邻居们都在议论,甚至用鄙夷的眼光看她:这样不靠谱的人,也能从商?
在陈修良隐藏了身份,成功在南京站住脚跟之后,指挥领导地下情报网。为党中央提供有价值的情报,成了陈修良工作的重心。毫无疑问,在这方面,陈修良也是成功的。
在三年的潜伏里,陈修良一次次完成了那些“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其中一些甚至成了中国共产党历史中的传奇。
重建南京地下情报网
前文提到,陈修良是中共任命的第九位南京市委书记,之前的八人全部被捕牺牲,包括先前组建的南京地下情报网也近乎被摧毁。
汪维恒
可想而知,初来乍到的陈修良接手的是怎样一个“烂摊子”。一次,陈修良在一份老旧的中共名单上,发现了“汪维恒”这个名字。
敏锐的职业嗅觉让她联想起当时国民党军政部门的一名军官,也叫这个名字。陈修良脑中浮现出了一个问号:这会是同一个人吗?她马上安排调查核实,是同一个人。
汪维恒当年参加“诸暨起义”失败之后,与组织失散了十多年。
如今他却进入了国民党内部,成了胡宗南的部下。陈修良得知后,安排地下党组成员与汪维恒见面。
当组织成员询问:还愿不愿意为“老家”做点事的时候,汪维恒心中的革命热情被再次点燃了。
提供了包括国民党团级以上军队长官名册,军力部署和武器装备清单在内,解放军急需的绝密情报。
惨烈的南京大屠杀后,我党的地下党成员再难寻觅
就这样,陈修良“激活”了一个个中共地下党组织成员,南京的地下党组织也重新建立起来。
经过包括陈修良和其他所有地下党人的努力,不到三年的时间,南京的中共地下情报网成员已经达到了2000多人,是陈修良刚来南京时候的10倍。
就是这样的一张情报网,成为了解放南京的底气,腐败的国民政府掘墓人。
深入虎穴巧取密码本
方休是一名地下情报网成员,陈修良因为工作需要前往方休家里办事。
刚一见面,方休称自己的小舅子是国民党特务,这次会在南京小住一段时间。
本意是提醒陈修良交谈的时候一定要小心点,还让她不要经常来自己家里,以防被自己小舅子发现而暴露身份。
陈修良却拒绝了方休的建议,认为这是个套取国民党情报的好机会,反而更加频繁前往方休家里做客。
密码本
终于有一天,陈修良再次来到方休家里,方休告知:“小舅子出差去了,落下了一个手提包”,检查发现包里竟然有一本军事密码本。
陈修良兴奋极了,果断带回密码本安排情报人员抄写下来,再将密码本悄悄放回方休小舅子的手提包里。
同时安排将抄写下来的密码本送到上海中共情报总局,这本密码本在后续的解放战争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策反国民党海陆空军
俞渤原名俞兆海,父亲在国民党军队里担任要职,一家人生活条件很好。
随着日本人发动了全面侵华战争,一切都改变了,俞渤母亲病逝,父亲和大哥先后死于日本人的轰炸。
俞渤
对日寇的仇恨让俞渤报考了国民党空军军官学校,之后又前往美国深造。
俞渤学成回国以后,发现自己学习到的本领,是用来轰炸解放军和中共解放区,使他逐渐对国民党政府失望。
潜伏在国民党空军医院的中共地下组织成员,林健坤(又名林诚)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契机,向陈修良汇报。
陈修良立即安排策反计划,加之俞渤早年也参加过中共的外围组织,对于中共的理想信仰本就认同。
经过几次试探性的谈话之后,成功将俞渤发展成中共地下党员。并在国民党空军队伍里成立了党支部,慢慢积蓄发展革命力量,最终成功起义。
B-24重型轰炸机
1948年12月16日,俞渤等5名国民党飞行员驾驶着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美国B24轰炸机投诚,降落在解放区河北石家庄。
在这次起义中还有个小插曲,俞渤等起义军驾驶着载弹轰炸机起飞后,计划轰炸大校场机场以及当时蒋介石所在的礼堂。
不过由于投弹没能成功命中,礼堂只是部分玻璃被震碎,蒋介石仓皇逃离,十分狼狈。
俞渤驾机起义和企图轰炸蒋介石的行为引起了轰动,似乎给那些国民党军政人员指明了道路。
国民党空军驾机起义的俞渤机组
陈修良得到情报:国民党军“重庆”号巡洋舰舰长邓兆祥是一位爱国军人,为人正派的君子,在士兵中享有很高的威望,是一名理想的争取对象。
和俞渤一样,邓兆祥明白,腐败的国民党是不可能取得最后胜利的。陈修良安排中共地下成员潜伏国民党军舰训练班,策反邓兆祥。
经过多次密谈,邓兆祥愿意投诚为解放中国而效力。事实上陈修良也没有看错人,邓兆祥经过了一系列的磨难之后仍然信念坚定。
重庆号巡洋舰
在1949年2月25日驾驶当时国民党,最先进的战舰“重庆”号巡洋舰驶入,葫芦岛海湾的解放区。
经过了这两次成功策反,陈修良经过深思熟虑,锁定了下一个策反的目标:国民党军南京警卫师97师师长王宴清。
陈修良提出这个建议以后,很多同志们表示反对,事实上他们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南京警卫师,号称是蒋介石的“御林军”。作为警卫师师长,王宴清是蒋介石身边的人,称为是“心腹干将”毫不为过,吃香的喝辣的自不必说。
王晏清(1910年-1992年):国民党少将,1955年被授予解放军大校
这样的人,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成功的,失败了,有可能导致地下党组织完全暴露,不值得冒这个风险。
陈修良却很有信心,运筹帷幄,动用了包括王宴清的湖南老乡,舅舅邓昊明等各种关系网,游说王宴清,使他下定决心投诚:1949年4月,王宴清带领两个团成功起义。
短短不到半年,国民党海陆空军先后倒戈,对于国民党来说,是沉重的打击,可以说相当致命。
而这些,只是陈修良潜伏南京三年地下斗争,无数功绩中的小小一部分而已。
她的杰出贡献,为渡江战役乃至整个解放战争创造了胜利的条件,极大地加速了全国的解放和新中国的建立。
在南京的三年潜伏,陈修良没有暴露过一次,人们无不折服。为此,沙文汉还曾作诗勉励妻子:“男儿一世重横行,巾帼岂无翻浪鲸”?
调集渡船,百万雄师过大江
随着解放军的节节胜利,全国解放战争形势一片大好。几番决战以后,解放军势如破竹地打到了长江边。
中国人民解放军横渡长江
国民政府破坏栈桥和码头,收缴渡船,死守长江天堑,严防解放军渡江。
面对这一严峻形势,陈修良要求南京各级党地下组织,尽一切办法为解放军提供渡江船只。
1949年4月23日下午4时起,南京地区地下党带领起义工人和警察,将几艘运输艇,巡逻艇和十几艘大小渡船开往浦口码头,等待解放军。
凌晨3点,解放军第35军一万五千人全部成功渡江,胜利开赴南京城内。
(有关南京解放的新闻)
1949年4月24日,南京解放的第二天。陈修良穿着旗袍,把自己收拾打扮一番,一大早就出门了。
街坊邻居们很奇怪:今天的“张太太”似乎变了个人,变得很有气质,浑身散发着不一般的魅力。
和过去那个“没文化不识字,不问政治,只会拉家常打麻将”的市井妇女大不一样。
直到过了许久,来了两辆解放军军车。邻居们赫然发现:车上坐着的正是“张太太”。
这时候他们才知道:“张太太”是中国共产党的干部。恍然大悟的同时更多的是难以置信:毫不起眼的市井妇女,竟是地下特工!
南京解放
谁能想到呢,在国民党政府的心脏地带,面对明处暗处敌人的监视和试探,隐姓埋名伪装三年,不是轻易能够做到的。
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国内很多历史学者包括记者们多次询问过陈老:“您是如何做到的?”陈老表情平静,总是这样回答:
“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到南京去的。”
——话音不大,但是掷地有声。
随着南京的解放,陈修良在南京的潜伏工作也宣告结束。
晚年陈修良
解放战争胜利之后,陈修良辞去了在南京的工作,退居二线。把革命胜利的成果,留给了后人,体现出陈修良“奉献在先”的无私精神。
1998年11月6日,时年91岁高龄的陈修良走完了自己的一生。斯人已去,然而“张太太”的传奇一生不会被磨灭,永远激励着我们砥砺奋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