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是有瘾的。这种瘾头,于我而言,已经深入骨髓、无药可救。要问我是如何养成这种病入膏肓、药石无功式读书瘾的,大抵得从我读幼儿园时说起了。这可真是一个漫长的故事。

首先,幸或者不幸,我有一个比自己大八岁的姐姐。一个我还在穿开裆裤,抓蚂蚁、斗蚂蚱、撒尿和泥的时候,就已经快要上初中的姐姐;一个从小好为人师又比较爱体面,觉得不能让自家弟弟输在起跑线上的姐姐。所以,当别人家的孩子还在享受童年的时候,我就得坐在小板凳上,对着翻过来充当黑板的搓衣板,瞪大茫然而空洞的眼睛,在没有任何拼音注释的情况下,直接学习唐诗、学习加减乘除,甚至学习分数、小数点等。

在湖南乡下,老乡们想要催肥鸭子的时候,会一把卡住鸭子的脖颈,逼着鸭子张大嘴巴,把竹筒塞进鸭子喉管,往里面填塞苞谷粒子,这大抵就是老姐填鸭式教育的侧写罢?虽然这个过程很痛苦,但是侥幸,我还有一颗容量略微可观的脑子,我真的比同龄人提前两三年时间多认识了一千多个常用字。

当我跨入幼儿园大门时,天大的好消息传来:那个熟练掌握了填鸭式教育法的姐姐,上初中住校了。于是,我欢喜雀跃,手舞足蹈,真个好似炸棚的鸭子,欢喜得都要在风中凌乱了。

于是,某一天,老娘单位的同事们下班了,家里有娃儿上幼儿园乃至小学低年级的同事们,齐齐在风中凌乱了——偌大的单位宿舍静悄悄的,那么多娃儿,都不见了!

是我干的!一只脱离了老姐约束的、从鸭棚里窜出来的头鸭,在那个幼儿园放学后的下午,一声召唤,带着那个单位里几乎所有的娃儿,窜到了小县城母亲河的河滩上。我们嬉戏玩水,不亦乐乎,直到夜幕降临,才饥肠辘辘尽兴而回。

湿哒哒的衣衫和鞋子,指甲里的泥土和青苔,乃至手里的几个河蚌之类的小生灵,无不说明了我们在那两个小时里创下了何等的丰功伟业。

那天晚上,单位宿舍里不闻饭菜香,只有此起彼伏、遥相呼应的娃儿们的惨嚎。

老娘、老爹突然醒悟,失去了填鸭式“教育大师”的约束,我这个活泼得有点过分,小时候被冠以“山儿”的小名、其意指山猴子的小东西,是会闯出大乱子来的!

得上个辔头啊!于是,某次幼儿园放鸭子……不,放学后,刚受过皮肉之苦的我,步履蹒跚地回到家中,面前就出现了一本小人书。

那年代的小人书,真个是精彩。

《三国志》《水浒传》《红楼梦》,还有《渡江侦察记》等等。最不可思议的是居然有魔改版的《后西游记》故事,讲述的是猴子师兄弟三个离开西天的故事,他们腾云驾雾跑到现代的美国,被当作外星人,随后在现代社会展开诸多厮混。

我甚至清晰地记得那本40年前的小人书里,师兄弟三个口述修仙秘典、现代科研人员啼笑皆非的阐述。“姹女婴儿”,被曲解为“试管婴儿”;“肾水入华池”,被曲解为“不能随地小便”。

辔头,悄然系上了。我逐渐沉迷于那些精彩绝伦的小人书,只要我手上捧着一本,就能静静地坐一个上午、一个下午、一个晚上。


如此,转眼间,我踏入了小学校门。小人书已经无法满足我这样一个小学生的诉求。契机就这么不期而至。

我和班上的男同学争论某本《西游记》小人书的情节时,一个男同学极骄傲地说,他家有正经的《西游记》小说!

于是,某个周六上午,放学后,我屁颠屁颠地跟着那同学到了他家,如遇至宝地捧起了一本页面枯黄、书角打卷、脱胶散页的繁体字版《西游记》。

注意:繁体字版《西游记》(上册)!重点在这里,只有上册!中国的文字传承真是太神奇了,只学了简体字的我,刚进小学的我,居然不怎么吃力地就用了一下午时间将繁体字版《西游记》(上册)囫囵吞枣般咽了下去。

其后一段时间是痛苦的、是煎熬的,也是夜不能寐、食之无味的。书中那等桀骜的猴哥,他后来的命运如何?

我担心,我忧虑,为之消得人憔悴啊!时常被老娘称为“山儿”的我,那一段时间,如今反思,似乎变成了峨眉山拦路打劫的恶猴子,整日里对老娘、老爹围追堵截,索要《西游记》下册。

问题的最终解决,似乎是老姐从学校图书室借来了下册。我对细节的记忆有点模糊了。总之,我得偿所愿了!

新世界的大门向我敞开了。书,真正的成年人阅读的书里,居然有如斯恢宏壮丽的广袤天地,有如斯变幻莫测的神奇故事!

若是那时候,课业更重一些、作业更多一些、考试的难度更大一些,或许会使我不至于成为一条“书虫”。

于是,每天放学,我急匆匆地做完功课,等到家长下班回家还没生火做饭时,我已然欢喜地将他们堵在路上,伸出手:“书呢?”于是,我认识了《飞狐外传》中的胡斐、程灵素和苗若兰;于是,我认识了《云海玉弓缘》中的金世遗、谷之华和厉胜男;于是,我认识了《蜀山剑侠传》中的李英琼、极乐童子和绿袍老祖;于是,我生平第一次,对于男女之间的感情产生了最懵懂的揣测,《神雕侠侣》中的过儿和姑姑,让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黯然神伤,生平第一次领略了何谓“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老姐又偷偷摸摸地丢给了我《红楼梦》,丢给了我《茶花女》,丢给了我《巴黎圣母院》,还有《简·爱》《基度山伯爵》《安娜·卡列尼娜》等等。很多书,大抵是我那个年纪实在不应该读的吧?

他们的跌宕命运,他们的言行举止,对于那时候的我,委实太沉重了。


我小小年纪,有了相比年龄显得太深沉的“宁静”和“沉思”,近乎有点“阴郁”了。就觉得,和同学们去游戏厅是无趣的;就觉得,和同学们的社交互动是乏味的……什么都不要找我,让我一个人静静地待着就好。

只要我面前还有一本没看过的书,这就很好。顺理成章的,初中时我省下的早餐钱和零用钱,全部贡献给了书店。顺理成章的,高中时我省下的早餐钱和零用钱,全部贡献给了书店。

高中3年,哪怕是在课业最繁重的高三下学期,我每天得闲时也会捧着各色“不正经”的课外书猛读。侥幸,我成绩还不错,老娘、老爹也就听之任之了。

我上了大学。那是何等愉悦快活的4年啊,学校有那般大的一座图书馆,校门外有那么多的书店。等到我将一点点生活费几乎都贡献给校外的书店后,我更是惊喜地发现,互联网上居然还能找到那么多市面上买不到或买不起的书!

噫,我更发现了新天地,学校的BBS上,这么多“文青”师兄、师姐在探讨各类小说的人和事,很多人言之有物,让人大开眼界。

如此,还能怎么样呢?无能反抗也无心反抗,就这么,一头扎进去吧?

扎进去,单单读书可够?单单评书可够?那,何不自己敲击一下键盘,试着写书?

一条有着深度瘾头的书虫,就此诞生。再也治不好的了。我离开大学,已有24年啦。每天,固定时间,写作两三个小时,剩下的时间嘛,若非逼不得已,我决不出门。家里的书,颇多;网上的书,极多。

吃喝拉撒加睡觉,9至10个小时足矣,再刨去写作的时间,一天总能有10个小时沉浸在文字中不可自拔、不愿自拔。

春夏秋冬,四季轮换,唯有一大杯茶水、一本书,不可或缺。

管你窗外的枝叶绿了、黄了、红了,或者光秃了,只要杯中还有水,面前还有字,屁股就好似被椅子黏住了一般,是绝对不会挪动分毫的。

如今,每天大多时间,平板电脑取代了纸装书籍。为什么呢?因为左手紧握平板电脑,在洗澡的时候,也是能继续读书的。花洒“哗啦啦”地喷着热水,右手打着沐浴露时,下巴是可以用来翻页的。洗一个澡十来分钟时间,又是能读十几页书的。水滴落在平板电脑上是无伤大雅的,而纸质书没有这般便利。

洗澡如此,吃饭时,自然如此;如厕时,自当如此;睡觉前,定然如此;外出坐车时,尤其是长途奔波时,若是不看点书,岂不是浪费了这大好人生?

读书有瘾,已然深入骨髓。书香如蛊,无形无迹,浸润了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原标题:《血红:从小对我“鸡娃”的,是大我8岁的她》

栏目主编:黄玮 文字编辑:栾吟之

来源:作者:血红

ad1 webp
ad2 webp
ad1 webp
ad2 we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