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岁，失眠了……

睡眠困扰这样一个“时代病”，人的一生中难免会与它撞个正着。

文 | 舍　文

11岁的小学生，被妈妈带到复旦大学附属儿科医院儿童睡眠障碍门诊看病。

他对医生说：晚上十点上床，很想睡，但就是睡不着，入睡要到凌晨一两点，五六点又会醒来。第二天上课昏昏沉沉。

这是个自我要求比较高的孩子，但学习成绩一般，他很想有所突破，但又很难做到。“人生没有意义”“学习没有乐趣”是他常有的感受。

医生让家长暂时离开诊室后，这个11岁的孩子偷偷告诉医生，他曾经有过伤害自己的行为。这代表着孩子的情绪问题已经相当严重，失眠只是表现之一。最终孩子被转介到儿童心理科进行进一步的治疗。

图：IC

睡眠困扰的波及面正在蔓延到儿童青少年，沉重的现实提醒我们需要更多地了解睡眠，重视睡眠。

根据中国睡眠研究会发布的《2024中国居民睡眠健康白皮书》，75%的受访者有或曾有入睡困难、易醒、失眠、打鼾、多梦梦游等的睡眠困扰。

《新民周刊》采访了复旦大学附属儿科医院神经内科儿童睡眠障碍门诊邱甜医生，复旦大学附属华山老年医学科主任、心内科主任医师徐迎佳，和上海市第十人民医院精神心理科副主任医师王美娟。

三位在睡眠障碍专业上有着丰富经验的医生表示，从门诊患者情况看，近些年睡眠障碍的患者的确明显增多，同时睡眠障碍人群的年龄分布范围也在扩大。

睡眠困扰这样一个“时代病”，人的一生中难免会与它撞个正着。与睡眠困扰和平共处，该治疗时寻求治疗，也成了大家的“必修课”。

三年级，睡不好

复旦大学附属儿科医院儿童睡眠障碍门诊开设于2019年，每周三下午的15个号源基本都挂满，邱甜医生说，这几年明显感觉到遇到睡眠困扰的孩子在增加。

这里就诊的孩子主要集中在两个年龄段：3岁以前和小学三年级后。

婴幼儿患者到睡眠障碍门诊，大部分是因为夜醒频繁。

“如果孩子夜醒过于频繁，例如每晚醒两三次以上，每小时醒一次，每天或一周出现三次以上，那么都属于超出正常范围的状况。” 邱甜医生说，如果孩子夜间醒来小于2次，每次很快就可以再次入睡，那么医生建议在家中继续观察，不一定有病理性因素。

所谓病理性因素，主要是呼吸道问题。比如孩子有鼻炎、腺体肥大以及呼吸道感染，影响了夜间睡眠呼吸，会导致孩子睡不好。

有一些消化道问题也会影响睡眠，比如夜间胃食管反流，夜间腹胀、呕吐。湿疹、皮炎也会让小朋友难以安睡。

还有一些孩子因为严重的挑食，导致体内微量元素代谢和维生素失衡，也会引发频繁觉醒、夜间尖叫哭闹，难以安抚。

不过，真正因为病理原因睡不好的孩子其实是少数，更多的孩子是因为日常睡眠行为问题，比如一定需要安抚入睡，或者不愿意睡觉，睡前希望与父母多聊天、玩耍。

医生针对这些行为问题会要求父母配合一起纠正，帮助孩子保持昼夜节律。白天要有足量的运动、足够的光照，晚上到时间就要有黑暗、安静的睡眠环境，让孩子做好入睡的心理准备。

“小学三年级是个分界线。”邱甜医生说，这几年小学阶段来就诊的孩子多起来，而且集中在三年级这个年龄段。她分析，很多孩子因为三年级作业量增加，学业压力增大，让他们难以适应，情绪问题引起失眠。

在上海市第十人民医院精神心理科副主任医师王美娟的门诊，青少年人群是睡眠障碍重灾区。青少年中的失眠现象，很多也是和情绪相关。“尤其是初三、高三的学生，来看睡眠问题的比较多。”

一般到医院看病的青少年，睡眠问题都已经比较严重，因此基本都需要药物干预，除了药物，医生还会要求对生活方式进行调整。比如适当增加运动，哪怕在家稍微进行一些运动也是好的。

王美娟医生说，电子产品也是影响青少年睡眠的原因。到了睡觉前，小朋友觉得终于到了娱乐时间，躺在床上刷手机，一直刷到睡不着。

“倒头就睡”也是病？

我们听到太多人抱怨失眠，自然对那些能“倒头就睡”的人十分羡慕。但华山医院徐迎佳医生说，有一种“倒头就睡”是严重的睡眠障碍。

有一些人“倒头就睡”，自己觉得睡着了，鼾声震天，但第二天起来感觉像没睡过一样，精神萎靡。这一类人在睡眠中还会有呼吸暂停、憋气的现象，这就可能是患有睡眠呼吸暂停综合征。

《热辣滚烫》剧照

睡眠呼吸暂停综合征的原因主要是上呼吸道周围脂肪的堆积和压迫，加上睡眠中肌肉放松，两相结合引起了呼吸道部分或者完全的塌陷造成的。而导致上呼吸道周围脂肪堆积的原因包括：年龄、性别（男性及绝经后的女性）、肥胖、特殊生理期（如妊娠期等），某些疾病（如甲状腺功能减退）所致的呼吸道黏膜肿胀也会引起OSA（阻塞性睡眠呼吸暂停）。

睡眠呼吸障碍如果长期存在的话，可能会引起大脑功能提前衰退，甚至发生痴呆的风险增加。夜间频繁的缺氧和醒转，还会导致患者发生心血管疾病（高血压、心律失常）、脑血管疾病（动脉粥样硬化、脑卒中）、代谢疾病（糖尿病、血脂异常）的风险也显著增加。

徐迎佳医生说，医生常遇到的睡眠呼吸暂停综合征患者，是肥胖并有喝酒习惯的人，因此医生第一步会要求患者戒酒，然后要逐步减重，消除引起睡眠呼吸暂停的因素。

使用呼吸机是目前帮助睡眠呼吸暂停综合征患者最有效的方法，但现实中很少人能坚持使用。因此还是要从改变生活习惯、减轻体重等入手，很多患者依靠减重就能很好地缓解睡眠呼吸暂停综合征的症状。

失眠并不都因为“精神压力”

有一些老年人的睡眠障碍，可能并不是因为情绪，而可能是早期认知障碍的表现之一。如果能够早点确认两者之间的关联，改善睡眠障碍，那么对于认知障碍的控制也是有利的。

在徐迎佳医生的患者中，还有一些老年女性抱怨自己睡不好，诊断后发现是“不安腿综合征”作怪。这种疾病表现主要是小腿部有异样的难受，难以控制地抖动，或者活动，很多人必须起床走动才能缓解。如果是不安腿导致的睡不好，就需要针对性的治疗。

甲亢和糖尿病也可能引起睡眠问题，还有一些人因为服用某些药物，引起亢奋，也会睡不好。

可以看到，睡不好原因很复杂，很多患者并不清楚自己睡不好到底应该看神经内科、精神心理科还是呼吸科。

针对患者的这种困扰，徐迎佳医生介绍说，华山医院计划开设服务中老年群体的睡眠门诊，患者可以在这里得到鉴别，如果病情确实涉及某个专科领域，那么患者可以再到专科去进行进一步的诊治。

与“失眠”和平共处

都市人中间最“时髦”的话题——失眠，也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简单。

王美娟医生介绍，失眠也有慢性、急性的区分。急性失眠也被叫做短期失眠，通常是某一段时间一些特殊的外部因素引起的。让大家害怕的主要是慢性失眠：失眠超过三个月以上，并且每周三次无法入睡或者睡不好。

这种“睡不好”的判断除了客观的监测数据，也要结合个人主观的感受，比如第二天是不是感到疲惫、影响情绪、影响工作等等。

每个人的基础睡眠时间本身就不一样，有的人一定要睡8小时才感觉清醒，而有的人只需要睡5-6个小时就够了，这是正常的个体差异。因此王美娟医生说，不需要纠结自己的睡眠时长，只要第二天感到精力得到恢复的睡眠，就是好睡眠。

如今市场上有不少可穿戴电子设备都配备了睡眠监测的功能，医生表示，依靠电子设备监测自己的睡眠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市场上正规产品的监测数据基本是有参考价值的。如果通过监测设备发现自己睡眠质量很差，再加上主观上感觉有白天疲倦、烦躁等等症状，那么就建议可以到医院再请医生进行专业的判断。

如果诊断后的确需要使用帮助睡眠的药物助眠，王医生表示大家也不必过于担心药物依赖和副作用。首先现在很多助眠药物并不是最早传统的“安眠药”，也就是苯二氮卓类的安眠药。传统安眠药不能长期服用，而新型的助眠药物的药物副作用和成瘾性都大大降低。“权衡睡眠障碍带来的损伤，规范服用药物是更有益的。”王美娟医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