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一段时间,户口都是中国人无法绕开的一道坎。
2025年3月18日,江西省举行新闻发布会,解读2025年江西省委一号文件,在全国首次提出了“全面取消城镇户口迁移限制、在就业地参保户籍限制”,一石激起千重浪,这一消息迅速冲上热搜,引发大众热议。
这一户籍制度改革,意味着什么?背后传递了什么样的信息,又为何如此牵动人心?我们一起来撩开户口的面纱。
农村户口和城市户口
区别在哪?
过往的60多年,中国一直实行城乡二元户籍制度。
1958年1月全国人大常委会通过《中华人民共和国户口登记条例》,第一次明确将城乡居民区分为“农业户口”和“非农业户口”两种不同户籍,奠定了我国现行户籍管理制度的基本格局。
当时,农业户口指的就是依靠劳动生产粮食的农村居民所持有的户口;而非农业户口,指的是最初依靠国家分配口粮的城镇居民所持有的户口。
这两者之间有哪些区别呢?
在物质匮乏年代,最大区别就在于拥有城市户口的人,每月有一定的粮食额度,此外在升学和就业上,城市户口拥有更多的选择权。“户口”作为那个特殊年代的身份标识,深刻影响着人们的生活轨迹、情感归宿与心理状态,在50、60、70三代中国人的生命中铭刻着无法磨灭的时代烙印。
随着时代发展,户口所带来的影响逐渐减少,目前城乡户籍区别主要有以下方面:
农村户籍主要与土地分配相关联,包含三大权益,一是土地权益:拥有宅基地使用权、土地承包经营权,可参与集体土地收益分配;二是农业补贴权益:如种粮补贴、农机购置补贴等;三是村集体福利分配权益:部分农村集体经济分红、征地补偿仅限本村户籍成员等。
城市户籍主要与公共服务资源相关联,包含四大方面,一是教育:优先享受公立学校资源,子女升学(如高考)需本地户籍;二是社会保障:包括医保、养老金、失业保险等覆盖更全面;三是住房:购房资格(如部分城市限购政策)、公积金贷款等常与户籍绑定;四是就业:部分公务员、事业单位岗位仅限本地户籍。
对比项
城市户籍
农村户籍
土地权益
无承包地/无宅基地
享有土地承包经营权、宅基地使用权
公共服务
优先教育/医疗资源/城乡居民养老保险
城乡居民基本医疗保险/城乡居民养老保险/村集体福利
迁移限制
历史严格管控(需就业/亲属证明)
2024年起多地开放"经常居住地登记"
农村户口转城市户口
障碍在哪里?
农业户口取消前,农村户口转城市户口最大的障碍在于政策。
1984年,是中国户籍制度的一个分水岭,这年10月,《国务院关于农民进入集镇落户问题的通知》颁布,农民可以自理口粮进集镇落户,并同集镇居民一样享有同等权利。原本一直严控的二元户籍制度开始松动,小城镇户籍逐步放开。
路遥《平凡的世界》笔下的主人公孙少平,在曹书记的帮助下,把户口从双水村调动到了黄原城的城郊。虽然孙少平成为了没有土地、房屋的“空挂户”,但也算有了小镇上的“城市户口”,后来凭借这一“户口”,孙少平被铜城煤矿顺利招工,彻底改变了命运。
支撑这一次户口制度松动的,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国粮食供给能力的提升,足够的食物供应让凭票买粮成为了过去,城市户口关联的第一个粮食供应优势被消减。
2014年,中国户籍制度改革迎来破冰时刻,农业户口取消。这年7月30日,国务院印发《关于进一步推进户籍制度改革的意见》,全面放开建制镇和小城市落户限制,建立城乡统一的户口登记制度。登记薄上,不再区分城市户口和农村户口,统一登记为居民户口,无数人的命运开始改变。
电视剧《户口》中的女主卢凤荣在对“农转非”盼了三十年后,突然有一天,发现派出所门前排了上千人的队伍,一问才知道每个农民只需花5块钱即可办成农转非户口。站在派出所门前,已过不惑之年的卢凤荣喜极而泣,“终于成城里人了”。
这一次户籍改革,不仅在一定程度上抹平了城镇和乡村之间心理的鸿沟,乡村的孩子到县城上学成为常态,再加上购房的资格,城镇户口关联的教育和购房两个优势被消减。
县城的户口放开后,中大城市的户口也在逐步放开。2017年开始,长沙、苏州、无锡、扬州、合肥、福州等59个城区常住人口100万~300万的城市全面取消落户限制;西安、沈阳、哈尔滨、昆明、郑州、杭州等城区常住人口300万~500万的10个大城市全面放开放宽落户条件,吸引了不少人才和资金。今年AI领域闪亮登场的Deepseek等“杭州六小龙”,就是在这段时间进入杭州。
就连一线城市北京、上海、广州、深圳,虽碍于超大城市人口资源的限制无法放开,但也开启了“积分落户”的通道。
农村户口迁移城市的障碍,更多的不再是城市的政策,而在于农村权益是否保留了。
李金龙曾是浙江省丽水市云和县雾溪畲族乡西坑村的农民,从小一直想进城,政策放开后,有心想进城,但当时进城主要有两道坎:一是就业,二是买房。没有稳定的事做,进了城也留不住,即使留下,城里没房也呆不长久。
和他一样拥有困扰的村民,当时不在少数。云和县结合这一情况,2019年实施“大搬快聚富民安居”工程,通过资金补助安置等方式,让农民集聚到县城居住。
为打消村民们担心进城后失去农村权益的顾虑,当地提出“农村衣服不脱掉,城里的衣服都穿上”,下山农民保留原有的土地(山林)承包经营权、集体经济股权收益及相关涉农政策和待遇。李金龙搬下山后,他不仅享受了2万多元的购房补贴,购买了人生中第一套商品房,子女也入读了县城的小学和初中;家中3亩土地流转后,一年获得租金收益700多元。
而县城给予的发展平台,让他有机会从一名木制玩具工人,变成年产值超千万元企业的创办人。在户籍制度改革牵引和新发展模式推动下,云和县累计有4.06万农民搬到县城居住,其中近七成的农民将户口落到县城。
十八大以来,中央高度重视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工作,全面建立城乡统一的户口登记制度、便利畅通农业转移人口落户渠道、全面提升基本公共服务水平,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工作取得重要进展。截至2022年,1.4亿农业转移人口落户城镇,户籍人口城镇化率达47.7%。
取消城镇户口迁移限制
参保户籍限制
将带来哪些变化?
3月17日,江西省委一号文件全文发布,第二十七条“健全城乡融合发展体制机制”写道:实施新一轮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行动,全面取消城镇户口迁移限制、在就业地参保户籍限制,将符合条件的稳定就业生活的农业转移人口纳入城市住房保障政策范围,巩固并稳步提高随迁子女在公办学校就读比例。
这一落地政策,将城镇户口的最后一道防线:社保,彻底放下了。
以往很多城市虽然可以落户,但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条件,尤其是对社保缴纳都有要求。而“社保跟着户口走”,只要你不是这个城市的户口,大部分自由择业者是不能在这个城市缴纳社保的。
现在意味着,只要你愿意落户,就能落户,哪怕你不落户,也可以在工作地参加当地的社会保险,享受到相应的社保待遇。
做出这个决定,需要城市执政者的勇气和担当。
2020年,中国城市和小城镇改革发展中心的赵军洁带着课题组对山东济南、烟台、浙江台州等东部地区大中城市落户情况进行了调研,基于城市政府统计数据得出的一个大致结果为:平均一个农民工(外来人口)进城落户成为市民,需要增加政府的支出约为11万元。其中,养老保险财政补贴是最大支出,占比约35-45%,随迁子女义务教育和保障性住房其次,总计占比在1/3左右,其余包括城市管理费用、医疗保险、社会救济补助等占比较少约10-20%。
短期看,这一政策的实施,城市的负担加重了,但从长远看,有助于社会发展。首先,对农民工、外来务工人员来说,取消就业地参保户籍限制将极大提高他们的社会保障水平,让他们在外地工作更加安心。
其次,对于企业来说,这一政策将降低企业的用工成本,有利于企业更好地吸引和留住人才,促进企业发展。
最后,全面取消城镇户口迁移限制、在就业地参保户籍限制,有助于推动劳动力的自由流动,优化劳动力资源配置,将极大促进经济社会的繁荣发展。
中国户籍制度正从“城乡二元”向“一体化”转型,让乡村人口进入城市能自如地享受到教育、住房、社保、就业等同城权益,这正是2025年中央一号文件第三十条“健全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机制”所期待的。
户口,这个具有中国特色的制度,对我们的影响,真的越来越小了。
记者 | 曾丽清
编辑 | 杨婧轩
监审 | 宋锦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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