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 761 年春日,成都浣花溪畔。

春水漫过青石板时,五旬的杜甫正在草堂前修补篱笆。这位在战火中经历几年的生死逃亡的之人,终于在友人资助下,于成都西郊筑起这座茅屋。

远处的鸟儿扑棱棱的飞起,杜甫抬头望去,只见崔明府的青衫出现在花径尽头。

或许这两人都未曾想到,这个寻常的春日,就因为县令一场到访,竟然在中国诗歌史上留下了最温暖的印记。



杜甫很会写诗,热情好客的他,将崔县令到访做客的经历,用诗歌的方式记录了下来,写成了一首七律《客至》。

《客至》

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见群鸥日日来。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盘飧市远无兼味,樽酒家贫只旧醅。

肯与邻翁相对饮,隔篱呼取尽余杯。

"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见群鸥日日来。"

草堂的南北屋舍被春水环绕,鸥鸟在碧波间自由翱翔,

开篇便勾勒出了一幅春意盎然的画面,并且还是一幅世外桃源般的隐逸图景。

因为白鸥在古诗创作中,大都是志向高洁的隐士的标配,《列子》中 "鸥鹭忘机" 的寓言。

因此这句不仅是地理环境的写实,更是诗人精神世界的隐喻。在安史之乱后颠沛流离的半生中,他鲜少有这般安稳的居所与知心的友人,为后文的贵客临门埋下诗意伏笔。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这一句是千古传诵的名句。诗人以日常琐事入诗,却蕴含着深挚的情感。

花径上的落花、柴门上的苔痕,皆是隐士的身份标识,此举从字面看是诉说草堂久未迎客的冷清,实则是凸显出对崔明府的重视与喜悦,是对真挚友情的最高礼赞。

因为从未为访客打扫的花径,今日因君破例;向来紧闭的柴门,此刻为君洞开。

互文修辞下,寻常家务化作隆重仪式,展现出对友情的平等与尊重。虽处困顿,但自己有品格,交朋友无关贵贱,只论知心,虽是柴门小户,却非知音不纳。

这种交友原则和生活态度,也为后文埋下伏笔。



"盘飧市远无兼味,樽酒家贫只旧醅。"

因为草堂远离市集,自己刚刚安顿下来生活也不宽裕,拿不出山珍海味,唯有家常便饭,陈年浊酒来招待客人。

唐代饮食文化中,"兼味"(多种菜肴)是待客标配。杜甫特意说明 "无兼味",不是歉疚,而是骄傲。

真正的待客之道,从来不在酒菜的丰盛,而在心灵的敞开;真正的友情,经得起粗茶淡饭的考验,容得下世俗之外的天真。

宴席的简陋成为友情的试金石,唯有真朋友才会以心为席,以情为肴,不会嫌弃自己。



"肯与邻翁相对饮,隔篱呼取尽余杯。"

当酒至半酣,诗人不仅与崔明府对饮,更隔篱呼唤邻翁共饮,将私人情谊扩展至乡邻之间,凸显了杜甫的直率和真诚。

另外崔明府是朝廷命官,邻翁是乡间野老,身份悬殊却同桌共饮,这也呼应了前面杜甫无关贵贱,只论知心的描述,暗含他“民胞物与”的胸怀。

"隔篱呼取" 这句非常有画面感,彷佛让读者看到了诗人探身篱笆的急切,邻翁小跑而来的憨厚,三人举杯时的朗朗笑声,微醺诗人在暮色中倚篱而呼……

这首诗前四句写客到,后四句写留客,以生活化的场景、口语化的表达,淋漓尽致的表现了杜甫交友待客过程,它的平易中见真淳,家常里藏境界,是一首难得的千古名作。



直到今天,我们仍能从 "肯与邻翁相对饮" 的邀请,跨越篱笆的欢声笑语,那些浸润着陈酿的对话中,感受到跨越千年的人性温度。

这种温度,弥足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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