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2年,袁世凯生母刘老夫人去世了,此时的他可谓风光无限,担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还身兼全国性政务差事九项,可以说显赫一时的大人物了。
袁世凯和母亲刘老夫人
或许是因为自身地位使然,袁世凯产生了一个想法,那就是为母亲举行一场隆重的葬礼,风风光光地将母亲葬入自家祖坟,这样也不枉身为人子了。
这件事看似寻常,但在封建制度下,却不那么容易办到,为此还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要弄明白这件事,就要从袁世凯的身世说起了。
01
袁世凯祖上世代为官,他的祖父袁树三、叔族袁甲三都是清朝官员,尤其是袁甲三,曾官职漕运总督,显赫一时。
袁树三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袁保中,小儿子袁保庆,袁世凯正是袁保中的儿子。
袁保中是个读书人,却一直没有中举,只靠纳捐得了个同知官位,但一生都未真正入仕。
袁保中虽说没当过官,却子孙繁衍昌盛,他一共有六子二女,除了二儿子袁世敦是嫡子外,其他儿子都是庶出的儿子,包括四子袁世凯在内。
袁世凯的母亲刘夫人是袁保中的小妾,在袁氏家族的地位比较低,不过母子二人的感情却很深。
当初,刘夫人生下袁世凯,却没有母乳,因此感到着急。
刚好那时候,袁保庆的妻子牛氏也生产了,孩子出生不久便夭折,母乳却很多,刘夫人便将袁世凯抱给牛氏喂奶,牛氏因此对袁世凯产生了感情。
后来,牛氏一直无所出,袁保庆也一直没有子嗣,袁保中便将袁世凯过继给弟弟,袁世凯也由此从袁保中的庶子变成了袁保庆的嫡子。
袁保庆和牛氏对袁世凯视如己出,精心抚养,可以说倾注了很大的心血。
不过,袁世凯稍稍长大后却不喜读书,转而习武,但也没什么长进,到十几岁了也没个一技之长。
刘老夫人见袁世凯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便感到非常担心,于是省吃俭用,将省下来的钱攒下来,等袁世凯回来时再偷偷塞给他。
大约在袁世凯十四五岁的时候,袁保庆去世了,在他的堂叔袁保恒的引荐下,他到北京又读了四五年书,还参加了几次科举考试,但未能考中,刘老夫人为此操心不已。
袁世凯年轻时
一直到袁世凯20多岁的时候,他转而从军,投靠淮军将领吴长庆,这才慢慢混出了个人样,但此时刘老夫人也操碎了心,并且她没有抚养儿子,一直为此感到愧疚。
袁世凯与养母牛氏的感情虽然很深,但刘老夫人对他的殷殷关切,他也一直铭记于心,他也时常为没有给生母尽孝而感到不安。
后来,袁世凯得到了去朝鲜任职的差事,因为干得很不错,受到了李鸿章的赏识,回国之后仕途十分舒畅,很快就做到了山东巡抚的高位。
袁世凯成为封疆大吏之后,没有忘记生母,他将刘老夫人从老家接到身边,打算把这么多年没有尽的孝补上。
但是,刘老夫人没享几年福就去世了,袁世凯对此感到悲痛不已,认为自己做得远远不够,时常感到伤心和愧疚。
袁世凯认为,将刘老夫人风风光光地葬入祖坟,是他最后一次尽孝的机会,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竟然碰了一颗大钉子。
02
袁世凯想将刘老夫人葬入祖坟,在现在看来似乎并无不妥,但在清朝,这件事可能有点困难。
当时,袁世凯的生父袁保中也已经去世,按照古代嫡庶传统,由嫡子袁世敦继承家业,是袁氏家族的大家长,甭管袁世凯在外面多风光,回到家里还得对袁世敦毕恭毕敬。
刘老夫人是袁保中的小妾,是不能与他合葬的,能与袁保中合葬的人,只能是他的嫡妻,也就是袁世敦的生母。
袁世凯对这一点当然很清楚了,但他之所以坚持让刘老夫人与父亲合葬,是因为他是家族里面最有出息的一个人,官至封疆大吏,手握军政大权,想必哥哥袁世敦会给面子。
刘老夫人去世后,袁世凯派遣侄子袁乃宽到老家项城报丧,同时与袁世敦商议安葬事宜,但袁世敦给的回复却是,一切按祖制来办,外言之意是不能让刘老夫人葬入祖坟。
袁乃宽担心回去无法向袁世凯交差,便苦苦哀求了袁世敦,但袁世敦依然轻描淡写地说,等袁世凯回来再做商议!
袁乃宽
袁世凯得知消息后,气不打一处来,自己贵为朝廷大员,竟然在家里一点话语权都没有,但他顾及袁世敦的大家长身份以及传统观念,便隐忍下来。
事实上,袁世敦之所以如此,一是因为他是个十分重视传统之人,二是因为他跟袁世凯有过节。
原来,袁世敦早年刻苦读书,却一直没能中举,后来花钱捐了个正八品的官,但也只是个虚职。
因为仕途一直打不开,所以袁世敦感到非常沮丧,一直到袁世凯当了山东巡抚,这才出面为他向朝廷“投供”,他这才得到重用,一直做到了二品道台。
不过,在镇压义和团运动的时候,袁世敦因为“清剿不利”而遭到朝廷责罚,被革职并驱逐回籍。
实际上,袁世敦是在代袁世凯受过,因为袁世凯的政敌拿他没办法,只能拿袁世敦开刀,将许多罪名强加在袁世敦身上。
事后,袁世敦感到很生气,因为他成为了替罪羊,袁世凯得以保全,却没有替他求情,导致他被迫退出官场,只能回家过闲云野鹤的日子。
此后,袁世凯就没给过袁世凯好脸色,袁世凯每次见他,他都冷眼相待,这就导致二人的感情越发淡薄。
因为这一缘故,当袁世凯打算将刘老夫人葬入祖坟的时候,袁世敦虽然没有明说,但他知道袁世敦是极力反对的。
不过,袁世凯没有气馁,他打算先护送母亲的灵柩回来家,然后再向袁世敦施压。
03
在安排好一切事宜后,袁世凯从天津启程返回老家,为了给刘老夫人长脸,他特意派遣了一支军队护送,大部队浩浩荡荡地向项城而去,沿途百姓纷纷围观,可以说很风光了。
袁世凯出发之前,项城当地官员已经得到了消息,为了巴结袁世凯,他们不但派人到天津参与护送灵柩,还提前在项城设置了灵堂,并安排了驿馆,以便前来吊唁的各地官员有个落脚地。
对于项城官员的安排,袁世凯感到很满意,大家都这么给面子,他心想袁世敦总不至于再阻扰,从而让外人看笑话吧。
袁世凯抵达项城之后,许多官员都去迎接,还在县城内举行了大型祭奠仪式,袁氏家族的许多人也都参加了,唯独不见袁世敦的身影。
实际上,袁世敦压根就没把刘老夫人的去世太当回事,毕竟刘老夫人只是父亲的一个小妾去世,他能在家里设置灵堂并穿上孝服,已经很给面子了。
袁世敦没去县城参加祭奠仪式,让袁世凯很不高兴,也感到很忐忑,但他不想将事情闹大,便打算先行回家一趟,跟袁世敦再商议商议。
项城袁氏在当地很有名望,家族能人辈出,即便没有出朝为官,也是当地的大地主。
作为项城袁氏的佼佼者,袁世凯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按理说他这个级别的官员,本来是可以坐着大轿子,由士兵开道,敲锣打鼓,风风光光地回家的,但他考虑到他此行的目的,为了不让袁世敦误以为自己是在示威,他便决定轻装简从,只带两个随从回家。
袁世凯的老家在袁家寨,是一个有300多人的寨子,基本都是袁姓人,寨子周围筑起了高墙,只有一座吊桥通往寨子内。
袁世凯回到袁家寨,可以说是感慨万千,他上一次回来,自己还是个无名之辈,现在已经是封疆大吏了。
袁世敦虽然对袁世凯没有好感,但他毕竟是读书人,很讲传统和礼仪,袁世凯进寨之后,他特意让子侄出门迎接,自己还号啕大哭起来,并跪在灵堂旁边等候袁世凯。
袁世凯进门之后,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然后也大声哭了起来,袁世敦连忙去扶,兄弟二人相拥而泣,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这副场景看似是兄弟情深,实则各怀鬼胎,都是在逢场作戏。
一阵寒暄之后,二人开始进入正题,没想到首先发难的竟然是袁世敦。
当时,袁世敦问袁世凯,为何庶母去世了几个月,你才安排出殡事宜,前日你差人来问,我以为按照祖制办理即可,无需商议。
袁世敦这话问到点子上了,袁世凯一阵心虚,因为刘老夫人去世后,他确实拖延了几个月,主要是因为按照礼法规定,刘老夫人去世后,他必须回家守孝三年,在此期间他不能为官,也不能有娱乐活动。
但问题是,袁世凯才当上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没多久,如果真的丁忧三年,怕是位置早就被别人抢走了,等自己回来,再想爬上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但是,袁世凯也不是没有办法,他的对策是,先暂时不给母亲出殡,而是让山东、直隶的官员替自己向朝廷上书求情,让朝廷来个“夺情应变,移孝作忠”,这样他就不用去官回家丁忧了,只需要请假安排葬礼即可。
袁世凯的筹划起到了很好的效果,当时八国联军之事刚过去没多久,国家危机重重,慈禧太后考虑到朝廷正值用人之际,便允许袁世凯“夺情”。
面对袁世敦的责问,袁世凯起初一阵心慌,但很快就想好了对策,他回答袁世敦说,朝廷诸事繁忙,因此耽搁了出殡事宜,自古忠孝难两全,我也是无可奈何啊!
袁世敦也是个明白人,知道这是袁世凯的敷衍之词,却不戳穿,而是继续说,既然庶母的灵柩已经到项城了,就赶紧运回家里吧,早点入土为安才是孝道;至于墓地之地,我看祖坟附近有一大块空地,你去看看吧!
袁世敦的意思很明确,只要刘老夫人不葬入祖坟,葬哪里都没关系。
袁世凯剧照
袁世凯有些生气,就对袁世敦说,我是堂堂封疆大吏,母亲葬在祖坟边上,你觉得合适吗?
袁世敦料定袁世凯拿他没办法,就对袁世凯说,千百年来规矩都是如此,庶母葬在祖坟边上,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袁世凯当然不甘心了,接着说,如果母亲不能葬入祖坟,我无法在朝堂立足,袁家也脸上无光啊!
袁世敦根本没打算退让,就敷衍袁世凯说,官场上的事我不懂,只知道乡里乡亲怎么看,我看这事就这么定,不要让别人说闲话!
此话一出,袁世凯的怒火再也控制不住了,几乎要冲上去打人了,袁世敦也毫不示弱,两人怒目相对,这可把旁边的兄弟子侄给吓坏了,大家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袁世凯生气其实可以理解,毕竟此前他一直很顺利,官职不断攀升,自己也是妻妾成群、儿孙满堂,唯独在葬母这件事上被袁世敦卡住了,他心情能好得起来吗。
04
其实,袁世凯想要把刘老夫人葬入祖坟,也不是没有办法,他大可以依仗自身权势地位,向慈禧太后讨一道圣旨,然后正大光明地将母亲葬入祖坟,谁还敢阻拦?
但是,袁世凯转念一想,这事不能这么干,毕竟自己是朝廷重臣,政敌又那么多,葬母之事确实违背礼法,如果太明目张胆,肯定会有人抓住不放,还是得袁世敦点头同意,这事才算圆满。
再者说了,如果拿朝廷来压袁世敦,那么族人们肯定不满,万一闹出事情来,也不好收场。
因此,袁世凯只得压住怒火,他见来硬的不行,便主动向袁世敦道歉,然后苦苦央求袁世敦,情到深处,他差点就要跪下了。
但是,袁世敦的回复却是,葬入祖坟是万万不行的!
袁世凯听完,当即火冒三丈,大声责问袁世敦说,难道我不是袁家子孙吗,我的母亲也是你的长辈,你为何如此刻薄?
袁世敦也很生气,就大声对袁世凯说,这个长辈,我一定要认吗?
袁世敦的言外之意是,刘老夫人不过是个小妾,根本没啥地位,他的母亲才是当家主母,也是所有兄弟姐妹的嫡母,是排在第一位的。
袁世敦又说,如果我不认你的母亲当长辈,我就不会设灵堂、穿孝服,我尽到孝道了,你别逼我坏规矩啊!
袁世凯更加生气了,又说,那我百年之后,能不能葬入祖坟呢?
袁世敦回答说,你葬在哪里,就要问你的儿子了!
袁世凯感到十分绝望,当即决定不再坚持将母亲葬入祖坟,便对袁世敦说,你不让我的母亲葬入祖坟,那我就另起祖坟,我袁世凯难道撑不起一片天吗!
说完,袁世凯就摔门而去,他这一走就是与袁氏家族的永诀,因为袁世敦的态度太让他失望了,他决定“脱离”家族。
袁世凯吃了闭门羹之后,心情低沉,回到县城之后,官员们也猜了个大概,有人为了巴结他,便请风水先生在项城周边选了一块风水宝地,袁世凯的心情这才稍稍好些。
后来,在项城官员的操办下,为刘老夫人举行了盛大的葬礼,参加葬礼的官员、百姓很多,场面也很热闹,袁世敦依然没有出席。
在袁世敦看来,他作为嫡子,为家人举行葬礼这事,理应由他主持,既然袁世凯“喧宾夺主”,他出于礼法考考虑,也为了面子,所以选择回避,不过他还是在家为刘老夫人守孝了,还供奉了刘老夫人的牌位。
就这样,刘老夫人的葬礼结束了,虽然没能拿给祖坟,但总体而言是圆满的,毕竟她出身卑微,一辈子都看袁保中正妻的脸色,死后能风光一把,如果泉下有知,肯定会为袁世凯感到骄傲。
05
在安排完刘老夫人的葬礼之后,袁世凯先是去了趟北京,向慈禧太后谢恩,然后返回天津。
据说,袁世凯离开项城前,曾对众人发誓说,我以后再也不回袁家寨了,死后也不葬入祖坟!
毫无疑问,袁世凯没能将刘老夫人葬入祖坟,他为此对袁世敦一直耿耿于怀。
袁世凯说到做到,多年之后,他给自己安了一个家,不是项城袁家寨,而是河南省彰德府(今安阳市)洹上村,作为他这一支袁氏子孙的开山立派之地。
为什么是这个地方?
原来,这里面还有个故事,早在商朝的时候,名相伊尹曾遭到排挤,被迫到洹上村隐居三年,直到周王亲自迎接他回朝。
袁世凯将洹上村作为开山立派之地,其实是把自己比作伊尹,把袁世敦比作奸臣,他借此故意恶心袁世敦。
当然了,袁世凯选择洹上村,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他的先祖袁绍(袁家自认的,不知真假)就是在安阳一带发迹的,他认为此处是袁氏家族的福地,所以定居于此,希望自己的后人能永享富贵。
1916年,袁世凯生病了,自知活不了几年,便在安阳买了几百亩地,请来德国设计师,为自己设计了一座中西合璧的陵寝,后来被命名为袁林。
之所以是袁林而不是袁陵,是因为当时他已经去帝号,继续当民国总统,既然不是皇帝了,那陵墓就只能称林了。
1916年6月袁世凯去世后,按照他的遗嘱,他没有葬入祖坟,而是葬入袁林。
袁世凯履行了自己的诺言,自刘老夫人下葬之后,他再也没有回过袁家寨,死后也没有葬入祖坟,可见他对对袁世敦是多么痛恨。
看完以上内容,我们可以知道,袁世凯虽然位高权重,但也有自己的无奈,即不能将母亲葬入祖坟,自己还因为负气而脱离项城袁氏。
造成这一结果的根本原因,是古代封建礼仪的束缚,即小妾不能与丈夫合葬,只有正妻可以享受这个待遇,小妾只能葬在祖坟旁边。
袁林
袁世敦是袁家嫡子,在家中的地位高于袁世凯,拥有家族事务的决策权,所以即便袁世凯是红极一时的朝廷重臣,也无济于事,只能无奈一声叹息,另外找一块地安葬母亲。
事实上,站在古人的角度来看,袁世敦的做法一点都没错,是袁世凯的要求太过分了,只不过袁世凯地位崇高,才让这件事充满了波折,要是放到寻常百姓家,就正如袁世敦所说,一切按照祖制来办即可,根本无需商议。
当然了,袁世敦略显刻薄也是事实,他对袁世凯心存不满,才这么坚持拒绝袁世凯的要求,只能说人他也不那么纯粹,自己的利益受损了,就拿封建礼仪来说事,袁世凯也心知肚明,所以才步步紧逼,但终归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