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3月17日黄昏,香港深水湾道79号宅邸的铜门缓缓闭合,带走了最后一位“地产三剑侠”的呼吸。
97岁的李兆基安详离世,恒基兆业官网首页褪为黑白,而中环写字楼玻璃幕墙折射的,不仅是维港的粼粼波光,更是一段横跨半个世纪的江湖恩怨——那个由三位草莽英雄共筑的黄金时代,终于随着他的离去彻底封存。
三大家族的第三代掌舵者隔着太平洋,共同祭奠父辈们烈火烹油的岁月。
01
九龙春秧街的唐楼天台,30岁的李兆基与36岁的郭得胜、34岁的冯景禧蹲在晾衣绳下,就着茶餐厅的冻柠茶分食菠萝包。
三人望着对面天台密如蜂巢的“白鸽笼”,突然拍腿大笑:“要是能像卖云吞面那样卖楼就好了!”这个疯狂念头催生了香港首个分层出售、十年分期的住宅项目——沙田酒店。李兆基掏出钢笔在餐巾纸上演算:“每户首期500蚊(港元),三年回本!”冯景禧叼着牙签补充:“再搞个按揭公司吃利息。”
“永业企业”的招牌在德辅道挂起五年后,三人甩掉其他股东重组“新鸿基”,名字取自冯景禧的“新”、郭得胜的“鸿”、李兆基的“基”。
李兆基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工业楼宇每呎成本8蚊,卖15蚊,三年建100栋!”郭得胜的拉链厂旧部成了销售铁军,冯景禧则打通汇丰银行贷款通道。1965年银行挤兑潮中,三人上演绝地反击——冯景禧抵押祖宅套现300万,李兆基连夜说服建材商赊账,郭得胜更把澳门私宅挂牌急售。
02
港交所钟声敲响时,新鸿基市值飙至4亿港元。
庆功宴上,李兆基却发现股权协议藏着致命条款:郭得胜通过交叉持股掌握51%投票权。当晚他想:“我们三个就像叉烧饭里的肥肉,看着油光水滑,迟早要各奔东西。”
分家的导火索是0.5%的股权差额。冯景禧坚持要拿新鸿基证券单独上市,李兆基则盯上中环旧楼重建项目。
在文华酒店包厢里,郭得胜摔碎茶杯:“要拆伙可以,兆基你拿5000万物业走人!”李兆基抓起西装头也不回,转身成立恒基兆业。冯景禧临走前撂下狠话:“十年后看谁笑到最后!”
03
1984年中英谈判期间,李兆基狂扫新界农地,郭得胜则死守港岛核心区。
当恒基土储突破4000万呎时,新鸿基突然祭出“发水楼”秘技——通过修改设计规范,硬生生在太古城多榨出20%可售面积。李兆基在股东会上冷笑:“郭生这是要把楼盖到天上去?”
1997年金融风暴前夕,李兆基精准抛售百亿资产转战美元,郭得胜家族却因重仓港股损失惨重。2003年SARS期间,恒基以“每呎1888跳楼价”收割铜锣湾地块,新鸿基立即宣布启德机场旧址建百万呎商场。
两位耄耋老人在报纸隔空喊话,被港媒戏称“地产界叶问与黄飞鸿”。
2019年李兆基退休宴上,郭家三子全员缺席。
次年恒基争夺启德地王时,新鸿基突然加价10%截胡。李家诚在业绩会上暗讽:“有些公司就喜欢捡别人啃剩的骨头。”郭炳联反唇相讥:“总好过某些人连骨头都啃不动。”
04
他们曾共享一碗艇仔粥的情义,最终败给资本游戏。
但正是这种“既讲江湖义气,又守商业契约”的矛盾性,催生了香港独特的地产文明。
顺德商帮的宗族纽带,在资本洪流中蜕变为股权博弈。当李兆基给孙子取名“智信仁勇”,郭得胜要求族谱加入公司章程,这种传统与现代的撕扯,恰是华人家族企业的集体困境。
从唐楼天台到中环之巅,三剑侠的恩怨纠葛诠释了香港精神的AB面:既有搏命向上的狠劲,也有利字当头的冷硬。
正如李兆基晚年所言:“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但要对得起一起啃过菠萝包的岁月。”
当恒基兆业大楼亮起悼念灯光,新鸿基总部同步投射“致敬四叔”字样。这对争斗半世纪的商业帝国,用最香港的方式为往事画下句点。
铜锣湾时代广场的巨幕正循环播放1972年新鸿基上市纪录片,画面里的三位创始人并肩而立,身后是正在崛起的香港天际线。有市民驻足感叹:“他们斗了一辈子,倒把香港斗成了东方之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