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天,很多人来杭旅游时,都会把吴越文化博物馆列入必打卡的点。从去年开馆起,除了诸多吸睛展品之外,王澍设计的博物馆建筑也成为小红书上讨论的焦点。

从吴越文化博物馆,到3年前的杭州国家版本馆,再到在建中的西安城市新地标“未来之瞳”……王澍和妻子陆文宇的众多作品,正在不断融入我们的生活。


王澍,中国美术学院建筑学院院长,当代最负盛名的建筑学家,中国首位拿下普利兹克奖的建筑师。 ‍


2022年10月,杭州国家版本馆落成并对外开放,建筑界国际顶级期刊《Domus》向王澍、陆文宇夫妇约稿,并把版本馆的青瓷屏扇作为杂志封面。

杭州国家版本馆的定位是“宋代园林风格的当代建筑”。正式开放前一年,浙江省委文化工作会议提出实施“宋韵文化传世工程”,强调“让千年宋韵在新时代‘流动’起来、‘传承’下去”。而杭州国家版本馆,无论是建筑体量、技术运用,还是建筑语言发挥,从各个角度看,这件作品诞生在王澍的艺术巅峰,被他认为是获普利兹克奖后最重要的作品。


“这是中国建筑史的重要节点。”王澍非常自信,他把从这次作品总结的经验称作“新营造法式”——一种包含自然、和谐共生、环保可持续以及中国传统等命题在内的建筑哲学。

这套哲学背后,是王澍大半生追求的中国当代本土建筑的原创性。

在刚刚闭幕的全国两会上,作为全国政协委员,王澍提到城市发展更新中建筑文化保护的问题。近年来,王澍始终在思考乡村和城市的历史建筑、文化记忆的保存。这些思考,融入在他的建筑哲学中,也在他的作品中可以看到。

“中国只有一个半建筑师”

1987年,南京工学院(今东南大学)硕士二年级的王澍写了篇文章,题目叫《破碎背后的逻辑——中国当代建筑学危机》。

这篇文章中,24岁的王澍把中国建筑学的大腕儿批评个遍,从第一代的梁思成一直到他的导师齐康。王澍觉得,中国当代建筑的研究,做得“不痛不痒”,“所有东西都是含含糊糊说两句”,这样下去,水平永远停在20世纪30年代。


学生时代的王澍抱臂而立,眼神中透露着狂傲

王澍的导师,时任南京工学院教授、副院长齐康,当时已经有不少重要作品,比如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王澍写这篇文章5年后,1993年,齐老师当选中科院院士。这毫不影响王澍的“狂”。

一年后写硕士论文,王澍的题目是《死屋手记》。有必要提一句,《死屋手记》借用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名。大学时代,王澍什么都涉猎,从哲学到书画史,从电影到文学。这些与专业课程不相关的学习,后来对他建筑事业影响巨大,比如语言学家索绪尔的结构主义。


《死屋手记》,东南大学图书室藏

《死屋手记》,从字面理解就够了。王澍把当时中国建筑界和建筑教育比作“死屋”。实质上,王澍批判和痛心的,是当时大家都热衷于追逐西方现代建筑的基本观念,而中国的建筑传统面临断绝。

王澍毕业答辩时,第一轮《死屋手记》全票通过,但学术委员会表决时,最后取消了王澍的硕士学位:“这个学生实在是太狂。”

关于王澍的狂,早在大二的时候就看出来了。当时他公开宣称:“没有人可以教我了。”上世纪80年代盛行反思和批判,但王澍的反思和批判,在当时仍十分激进。

他那时候的一句话,至今广为流传:“中国只有一个半建筑师,杨廷宝先生是一个,齐老师算半个。”


齐康,王澍的导师,杭州人,中科院院士、建筑学家。上世纪50年代起,参与或主持的建筑作品有南京雨花台烈士陵园纪念馆、淮安周恩来纪念馆、南京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福建武夷山庄、河南博物院、福建历史博物馆等

杨廷宝是谁?他与刘敦桢、童寯、梁思成四人,被称为“建筑四杰”。他们四人都生于1900年前后,同样有留洋学建筑学的经历——除刘敦桢留学东京高等工业学校(今东京工业大学)外,其他三人是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建筑系同窗。“四杰”作为第一代建筑师,共同奠定了中国现代建筑学这一学科。

除了梁思成,其他三位都在南京工学院建筑系任教。齐老师1952年毕业于南京工学院,就是三人的学生,曾担任杨廷宝的助手,参与毛主席纪念堂等的方案设计工作。


杨廷宝(1901-1982)建筑学家、中科院院士、教育家,设计作品有人民大会堂、毛主席纪念堂、国家图书馆、北京火车站、清华大学图书馆、紫金山天文台等。他创建了今东南大学的建筑系,培养的中国第二代建筑师,除了齐康外,还有戴念慈、吴良镛等

1981年,18岁的王澍考入南京工学院,5年本科、3年硕士,在那里待了8年。王澍读到大二、大三时,杨廷宝、童寯两位老先生陆续去世。(刘敦桢早在60年代末去世。)

幸好没有缘悭一面,王澍见到了“四杰”中的最后两位,触摸到了中国现代建筑史的起点,有一种衣钵传承的历史意味。

走入园林

“四杰”一代人受的是西方建筑学教育,但他们对中国建筑传统感情深厚。比如梁思成、刘敦桢曾是“营造学社”(以研究中国传统营造建筑学为宗旨的学术团体)重要成员。而童寯对江南园林致力尤深,这对王澍影响极其深远。


晚年的童寯(1900-1983),中国当代建筑师、建筑教育家

“孤独的坚守者”,这是王澍对童先生的印象。

上世纪30年代,童寯业余时间只身一人走遍江、浙、沪几十处园林。在1937年写成《江南园林志》一书,由营造学社出版发行。


童寯《江南园林志》,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

这是中国第一本用科学方法论述传统园林理论的作品。

在书中,童寯从园林的历史、境界谈到文学、绘画,将中国传统建筑与传统文化融汇一起。童寯赴美留学之前,就读于清华大学,老师王国维对他影响很深。在《江南园林志》中,他提出了园林的“三境界”,与王国维《人间词话》中的治学“三境界”异曲同工。

后来,童寯还写了《东南园墅》《造园史纲》《随园考》等关于园林建筑的作品。


沧浪亭测绘图手稿,童寯绘于1932-1937年

中年之后,王澍常常对学生说一句话:“在作为一个建筑师之前,我首先是一个文人。”园林与文人画、书法一样,属于文人的创作。

从80年代到新世纪,很长时间里,王澍每年春天都带学生去苏州,看园林。有朋友问过他:

“那些园子,你怕是都去过100遍了,干嘛还去?不腻吗?”

“我愚钝,所以常去。”王澍回答。

当年狂到蔑视整个学院、整个中国建筑界的王澍,在园林前如此谦卑。为什么?因为园林里的学问大。


杭州国家版本馆俯瞰

2022年8月底,王澍在杭州国家版本馆做讲座,洋洋洒洒讲了2个半小时,意犹未尽。结束后,有人拦住他提问:杭州国家版本馆好几个门、那么多单体建筑、那么多路桥馆榭,有没有最佳游览路线?

王澍说,这一现象传统园林就有,一说你都知道了:“比如说苏州拙政园,今天的入口本不是原来的入口。原来是从忠王府北门进来,过一座假山,就到了玉兰堂,这才是它原本的路线。现在我们从东边进,顺着一条很长的路线走到西边去,这并不是拙政园原始的动线。”


版本馆一角,楼阁临水

正如拙政园可以变化的观法,王澍说,这是非常中国式的建造思路,包含着一种连续运动的宇宙观。你走进去,就掉入了一个循环往复的的结构,你要去发现这种乐趣。你可以从任何一个点进入,不会影响你欣赏这个园子。文润阁也是一样,是没有开头、没有结尾的。

王澍跑苏州园林,跑过多少次连他自己都记不清,童寯的《江南园林志》,他一步一步、一遍一遍用脚感受过。


艺圃园一角,腊梅盛开

苏州园林众多,王澍最喜欢哪一座?不太有名,艺圃园。在桃花坞街区的一群老房子中间,艺圃园的门脸和一般民宅无异。90年代王澍去的时候,门票只要2块,游客少,是周围大爷大妈喝茶的地方。

王澍为什么最喜欢这?“这是苏州园林中最‘宋代’的。”园林建于明代,主人是文征明的曾孙文震孟。在王澍眼里,这座园林是来自宋代的山水——

一个比例过大的茶室、对面对着一座山,山下有小亭“乳鱼亭”。“园子很小,气场很大。我一看就看到了宋代绘画、传统园林的‘小中见大’‘大中见小’。”

再看杭州国家版本馆,一座山、山下一个主书房、一个水榭,建筑语言的传承和艺术源泉在这里。


版本馆一角,春梅盛开

除了园林,山水画也是王澍建筑语言的源泉。王澍的所有建筑作品里,都能找到山水画的对照。比如宁波博物馆与李公麟的《山庄图》,象山美院与夏圭的《溪山清远图》,临安博物馆与李唐的半边山水,版本馆和董源的《溪岸图》,等等。

王澍把中国园林形制、中国画,乃至中国文人“乐山乐水”的精神融为一炉。


黄公望《富春山居图》与王澍的富春山馆

杭州有西湖

1988年,王澍从南京工学院毕业,准备去广州美术学院执教。广美的系主任答应王澍,来广州,一年之内让你骑上雅马哈(当时流行的摩托车品牌)。

王澍从南京上火车,路过杭州,顺路到浙江美术美院(今中国美术学院)看望朋友,聊了一晚上天,抽了四包烟:“留下了,不走了!”王澍决定留在杭州的浙江美术学院。

王澍是天生的文人,不是孔孟那种,是“雪夜访戴,乘兴来、兴尽归”的王徽之那种,是奔放的徐渭那种。


青年时代的王澍(右)与刘家琨

杭州吸引王澍的因素之一,是西湖。雅马哈败给了一晚上的艺术和哲学,败给了西湖。从此,广州少了一位骑雅马哈的艺术家,杭州多了一位爱在西湖边走路的艺术家。

杭州国家版本馆的建造是命题作文,要以“现代宋韵”为核心,以“宋代园林”为风格要求。如何诠释这一要求?宋代的园林,我们今天是看不到的。王澍说,苏州园林都是明清的,宋代绘画中翻遍了也找不到完整的宋代园林。

但是,“实际上隐隐约约感觉到还是有根据,就是西湖。”直接向西湖学习!因为西湖是宋代建设起来的。


《西湖图》南宋 李嵩(传),现藏于上海博物馆

西湖是关于城市和山水风景的完美案例。王澍指着南宋的《西湖图》说,湖滨一带自古繁华,你听得见喧嚣,但你看不见城市。城市完全与风景融为一体,1000年后的今天变化也没有很大。

“中国人对文化特别讲究,把自然放在第一位。”这是古典园林的设计思路,也是山水画的绘画思路。人居住和活动的空间,应该有山水、鱼虫、草木,人应该生活在自然中。这样的环境里,无论月圆之夜还是风雨之夕,都别有风韵。


中国美术美院象山校区一角

从世纪之交开始,王澍的时代到来了。2002年,时任中国美术学院院长许江把700亩地交给王澍,建造美院象山校区,没有具体的建造要求,而是写了三首诗,朦朦胧胧。王澍最终以建筑作回应,算是对三首诗的回复。“有点像以前文人的互相唱和。”

2007年工程完工后,许江写了一篇手记,引用柳宗元山水小品文《永州龙兴寺东丘记》的一句话:“游之适大率有二,旷如也、奥如也,如斯而已。”许江说,“中国园林的要害处,正在于‘奥’与‘旷’相为交替的经营,使之各尽其妙。”这是对象山校园的描述,也是对王澍的建筑语言的肯定。


中国美术学院象山校园

盘点王澍最重要的作品,中国美院象山校园绝对排在前面。20年过去,象山校区被列入“‘二战’后全球最重要的25座建筑”,同时上榜的还有悉尼歌剧院等。作为建筑艺术学院院长,王澍迎接大一新生入学,第一堂课上他说,象山校区是一部 “字典”,在这里,同学们可以看到王老师的建筑语言的每一个“字词”。

多年前在西湖边,王澍看到了园林、山水画,看到了他所追求的东西。这种东西叫“建筑语言”。

从象山校园到宁波博物馆、富春山馆、乌镇互联网国际会展中心、杭州国家版本馆等一个个代表性作品,王澍要做的是用新的建筑语言“重构中国本土建筑学”。


宁波博物馆。这一作品中,王澍吸取了江南传统庭院的空间布局等传统元素。

中国的建筑语言

接到象山校园设计任务的前一年,2001年,王澍第一次出国展览,在德国柏林,现场有个德国人说了一句话,对王澍触动很大:

“我觉得你们都做得特别好,你们中国青年建筑师和欧洲青年建筑师设计水准是相当的。但为什么建筑内在的原型,都是我们西方的?”

王澍如今记忆犹新,“也就是说,不管你怎么表达,骨子里说到语言这个层面上,你说的是英文,说的是欧洲的语言,你说的不是中国话!”这就是中国建筑的“百年之痛”。


王澍和陆文宇在工作室

也是从2001年开始,王澍和同在中国美院建筑学院任教的妻子陆文宇一起办了个实验室。

杭州国家版本馆中,15米高的夯土墙、青瓷屏扇等亮点,都是实验室里不断实验出来的。比如夯土墙,土和水都是“自然的材料”,同时泥土以明露的方式暴露在外,墙面上并不刷大白或者贴砖瓦,就是“真实的建造”。


王澍杭州国家版本馆设计草图

夯土墙纯用土和水做成,寿命可以达上千年,运用了法国诺奖得主的材料学研究成果。为了得到这一技术,王澍三次飞往法国拜访。早在建造象山美院“水岸山居”时,王澍就大量使用了夯土墙,在当时,那是亚洲甚至世界最大规模的使用。2016年,全球第一届生土大会召开,王澍被邀请担任评委会主席,这是世界对他的认可,也是对中国当代建筑的认可。

从当年大学里涉猎的哲学、书画、文学,到园林、山水画,再到民间工匠、古村落民居,这些都成为王澍的建筑艺术的源泉,最终形成这套建筑语言体系。再比如“现代语言之父”索绪尔的结构主义——索绪尔把语言看作符号系统,关于建筑语言怎么搭建,索绪尔给了王澍启发。


王澍《造房子》,浦睿文化,2016年出版。列入豆瓣热门设计图书TOP10。

如果把建筑作品比作一本叫《中国建筑语言》的书,象山美院是1.0版,杭州国家版本馆就是2.0版。20年前的象山美院是一个试验场,20年后的杭州国家版本馆是集大成之作。

王澍说,中国建筑语言体系中的夯土、木结构等,在西方今天越来越成为主流,西方建筑师已经尝试用木结构营造高层建筑了。中国的建筑语言,也成为世界的建筑语言。

回忆上世纪80年代在南京工学院,建筑系研究生课程表中有人体素描课,“这其实是欧洲巴黎美术学院的教育体系。”很长时间里,中国建筑师在不停复制西方建筑语言,同时,保留着本土建筑语言的民居等在迅速消失。这让王澍很痛心。

在王澍的建筑理念中,如何创造性地继承中国的传统——既包括建筑传统,也包括哲学、文化和艺术的传统,最终以中国的建筑语言呈现当代、着眼未来,是一个核心问题。

“那什么是中国自己的建筑语言,在当代怎么传承?这是我们要一起探讨的问题。”王澍给建筑系研究生上课,如是说道。

“普奖应该给两个人”

获普利兹克奖之后,王澍回母校看望老师齐康。对于当年“中国只有一个半建筑师”的说法,他改了一下:齐老师是一个,自己是半个。

谦逊了一些,但不多。不多还是因为他对中国建筑语言的坚持,谦逊很大程度上归功于妻子陆文宇。

陆文宇是王澍的大学学妹,两人相识于校园,又同在中国美术学院建筑学院工作,风雨数十年,他们共同完成了象山校园、杭州国家版本馆等重要作品。


王澍在普利兹克奖颁奖典礼上,2012年

婚后的第一个7年,王澍很多时间用来看书、与劳动工匠打成一片,或者在西湖闲逛,只偶尔接点零活。“说起来,那7年主要靠她的工资在养我。”

陆文宇对王澍的帮助,更多的是心性上的培养,她让王澍变得平和、圆润,不再那么锋芒毕露。1997年,王澍回南京参加母校80周年校庆,当年的一位青年老师见到他,说:“王澍你变化很大,一点都不酷啦!”

“我原来是怎样的?”

“当年你在东南(大学)的时候,每次从走廊走过来,我们都感觉不是一个人走过来,而是一把刀走过来。那把刀是带着寒风的,大家都会不自觉地避开。”毕业十年,这是别人眼里王澍的变化。


王澍与陆文宇

心性变化了,手底下的建筑就变化了。2007年象山校园建成,陆文宇站在其中,说:“别人不喜欢它很难了,因为它有很温暖的东西,让你会爱上它。”直到此时,王澍才发现自己身上确实发生了蜕变。

除了心性上的改变,两人在工作上也是黄金搭档,王澍离不开陆文宇。不管是讲座、采访还是工地现场,王澍都希望“陆老师”和他在一起。在很多场合,他反复声明,当年的普利兹克奖应该颁给他们夫妻两人。

在王澍的那些创作中,陆文宇总是不可或缺。比如杭州国家版本馆的青瓷屏扇,从结构到颜色配置,是陆文宇完成的。


南宋 马远《华灯侍宴图》(局部)画中宋代建筑的门扇样式,是版本馆青瓷屏扇门的灵感来源。

青瓷屏扇是一扇扇竖着的、可360°转动、可拆卸的门,一排高大的屏扇门立在那里,无论什么角度、无论晴天雨天,都十分好看。门扇外形的灵感来自马远《华灯侍宴图》——今天在民居依然能看到类似的门。馆内251樘屏扇由7万片青瓷片组成,青瓷的颜色是梅子青。

“梅子青”是南宋龙泉窑创制的青釉品种,既是宋代的技艺,又是浙江的文化符号。“现代宋韵”如何破题?就是用梅子青,这是整个杭州国家版本馆最亮眼的设计,也是游客拍照打卡最多的地方。


版本馆一角

从杭州国家版本馆的“现代宋韵”出发,王澍总结了“新营造法式”。

北宋李诫编写的《营造法式》革新了当时的建筑业,成为新的标准。从师法自然等中国建筑语言,到夯土墙、青瓷屏扇等前沿技术,王澍都有信心版本馆能够作为反映今天这个时代的作品,流传下去。

在“新营造法式”中,他提到了城市化的问题。版本馆西门外,王澍做了4米深的挑檐,除了能保护夯土墙免受雨水冲刷,王澍希望它也能为人们遮阳挡雨。春秋时节,还可以摆几张桌子,供人喝茶喝咖啡。

因为西门外将规划良渚博物馆二期,会有一系列公共建筑,“西门直接面对的是热闹城市。”在王澍看来,城市、建筑、园林三位一体,建筑融入到城市的规划中,这才是“中国的感觉”。

人才的培养

从2003年中国美院正式设建筑系(后改为建筑学院)算起,王澍在这里从事建筑艺术教育已经23个年头。每年秋天新生入学,济济一堂,作为院长的王澍都会上台讲话,给他们留下久远的印象。

美院的一位学生回忆,2012年得普利兹克奖的消息传来,那天早上,象山校园飘起了鹅毛大雪,“颇具某种象征意味”。在学生看来,王澍试图为中国当代建筑开辟一种新语言,在这一努力中,他需要保持一种“叛逆者”的姿态。


象山校园的瓦山,又叫“水岸山居”

此时的王澍,如果以古人来类比,不再是王徽之、徐渭这种任诞、狂放的形象,他更像是韩愈、欧阳修或“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试图“起八代之衰”。在复古的外衣下,王澍在谋求创新,成为建筑史上的改革者。

为了完成这个目标,王澍放弃了很多。在探索中国当代建筑语言的革新的同时,他无暇他顾,这也许就是王澍的历史使命。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讲台下的同学们,将承担属于他们的使命。


王澍给学生上课

王澍30多岁的十年基本上没活干,整天除了逛西湖、看书,就是到工地上跟工匠们混在一起。当60多岁的王澍回忆起这段时间,他觉得庆幸。

“我选择不干活,干点零活,不去同流合污。”对20岁的建筑系新生们,王澍说,希望他们做有自由精神、原创精神的设计人才,而不是去抄袭、复制,去为稻粱谋。

“向社会妥协的、半推半就的挣钱项目,我一次也没做过。做一次脏了手,是洗不干净的。几十年里我没做过让我心中不安的事情。做建筑师、艺术家时间长了,你会发现志向和品格对你的深刻影响。同学们心中要记得这句话,也许将来你为了现实会做这样那样的妥协,但不要忘了老师这句话。”

他告诉学生们,你们要坚持自己,艺术设计不是服务业。“当年我们班同学,后来被称作大师班,每次老师打完分,我们都跟老师论辩:‘我绝对很好,为什么给我打这个分数?’你们也要敢于坚持,从一年级开始坚持,敢于跟老师论辩,你们可以把老师看作将来的甲方。”


王澍与2023届硕士毕业生合影

他对历届学生都说过类似的寄语。他的学生毕业后投身建筑行业,多年后回忆起老师王澍的话:“毕业后工作、创业,让我越来越佩服他了。”“在中国设计界,他就像《让子弹飞》里姜文说的那句话:站着把钱赚了。”

对今天的王澍来说,比设计作品更重要的是人才培养、理念的传承。2025年起,王澍和陆文宇受邀担任莱斯大学客座教授,每年春季学期给建筑系研究生开课。来邀请王澍的时候,莱斯大学的院长说,建筑系教学楼这一历史建筑的改造,就是由王澍的两个学生完成的。王澍曾在哈佛大学担任“丹下健三客座教授”,他们是当时哈佛的学生。这个理由说服了王澍。


王澍大学时代的照片

时间回到1981年,王澍18岁,大一刚入学,每个系选一名新生代表,去听校长训话。王澍被选中了。校长的那次讲话对他冲击很大,直接改变了王澍,“来对地方了!”

校长说,好学生就是敢挑战老师的学生,“如果你提前三天对要上的课认真预习、准备,你在课堂上问三个问题就可能让你的老师哑口无言,他就下不来台,这样的学生才是好学生。”校长认为,这种状态的学生才有可能青出于蓝,而不是听话的、拿高分的学生。

王澍在中学时一点不叛逆,中学时他服从老师,是乖学生、班长、市级三好学生。正是大一这次新生谈话,开启了王澍以自学为主的、叛逆的大学,开启了他革命性的建筑师生涯。“那是一个我永生难忘的人。”

这位校长名叫钱钟韩,历任浙江大学、西南联大、南京大学教授,热动力学家、1980年当选中科院院士,学者钱钟书的堂弟。


东南大学校长钱钟韩给毕业生拨穗

文 字|宋 浩

来 源|潮新闻

编 辑|郑佳怡

责 编|童戈辛

审 核|方 舟 张敏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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