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后川妹子何呐呐,

是一个用羊毛作画的艺术家,

也是织物、空间设计师。

2016年开始,她创作了700多幅作品,

在全球参展、被藏家收藏。

在她手中,羊毛“种”出的山川河流广袤而柔软。



何呐呐和女儿阿米在挂满羊毛画的客厅

呐呐在大理17年,如今和女儿阿米一起生活。

2023年,她以一年不到5万的费用

租下一栋360㎡的老房子,

用自己的羊毛画和纤维作品,

将它改造成生活、创作一体的“艺术之家”。



集工作室、居所、与好友的共居空间于一体的三层小楼

母女俩将这个空间与所有朋友共享,

朋友们则做什么都带着阿米:滑板、打拳、骑马,

全村一起“社区带娃”。



朋友们带阿米一起玩耍

二月,一条来到大理拜访了呐呐和阿米的家。

呐呐说,“羊毛纤维跟人的情感很像,

让画边做边生长,像人生一样。

以前我不觉得自己在大理有家,

但大家一起生活,细水长流,心安下来了,

我会觉得,这里就是家。”

编辑:邓涵竹

责编:鲁雨涵





何呐呐和她的羊毛画

二月的大理,春和景明。车子缓缓驶进阳和村,清一色青砖灰瓦的建筑中,一幢纯白的三层小楼格外引人注目。

住在这座房子里的,是36岁的羊毛艺术家何呐呐和她7岁的女儿阿米。2023年,呐呐以一年5万不到的费用租下这幢360平的老房子。经过两年的改造,她拥有了一个集住所、工作室、与朋友们的共居空间为一体的“艺术之家”。

按响门铃,顶着一头蓬松卷发,面带两朵高原红的呐呐从门口探出头,眼神明亮。她利落地夺过我的行李箱,转身就拎上楼,声音甩在风风火火的身影后:“你先参观,我在给大家做饭!”





一楼是工作室,工作台正对着花草繁茂的院子:母女俩和朋友会在这里燃起篝火烧烤,呐呐还圈出一个小水塘,给阿米养小鱼和乌龟。



呐呐的羊毛画和织物随处可见



朋友们在客厅里围着壁炉烤火聚餐

二楼宽敞的客厅充满和纤维相关的各种元素:羊毛画挂满墙,抱枕、毯子也都是呐呐亲自设计的。

窗边的壁炉是朋友们亲手帮忙安装的,旁边摆着一捆新劈的木柴——大家平时会一起去砍柴,在冬日的夜晚围炉烤火,喝酒聊天。



客房内景

屋内一共五间卧室,四间都是客房,即使自己不在,呐呐也欢迎要好的朋友们随时来玩。

呐呐和阿米希望通过这个空间链接到更多朋友,“但凡是有趣的灵魂,都是敞开怀抱,让整栋房子更加温暖一点。”



天台景观

顶楼天台可能是整个阳和村最好的观景点:西面苍山环绕,东面便是洱海,每天早晨都能毫无遮挡地看到太阳升起,夜晚则可以将漫天繁星尽收眼底。

参观过后,我找到呐呐道谢,她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小事儿,不重要。” ——这是呐呐的口头禅。



羊毛画作品《大野风霖》

这个四川姑娘身上有一种将错就错的乐观,能把人生的“误差”都变成“顺理成章”,比如她当初其实并不想来大理,却最终在这里找到归属。

如今的她,一边艺术创作,一边做着织物和空间设计。2016年到现在,她已做了700多幅羊毛画。在她手中,用羊毛“种”出的山川河流拥有了一种生命的质感,广袤而柔软。



最让呐呐感到幸福的是,她拥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和一大帮“捡来的”朋友——呐呐在大理的许多好友都是偶然邂逅,继而变成胜似亲人的存在。

我们到访的晚上,呐呐和朋友们在院子里准备了篝火晚餐。曳曳火光中,大家聊起与呐呐的初识。



呐呐从前的工作室在一个床单厂里,她总是将房门大敞,自己躲在二楼创作。好友甘玲回忆,“当时路过,看到一堆抱枕中间坐着一个小人,羊毛卷、爆炸头,双脚这样盘着,前面一个电脑,嘴里叼了一根烟。我说这个人怎么在上班,但一点‘班味儿’都没有?”

好奇的甘玲走进了那间工作室,现如今,两人已成为亲密无间的伙伴兼同事。





阿卢、甘玲等一众朋友帮呐呐筹备画展、装修房子

徒弟阿卢是香港人,搬来大理前生活在成都,在几年前的一次聚会上认识了呐呐。去年,他得知呐呐要办画展,急缺人手,于是赶到大理帮忙。

期间阿卢不巧生病,呐呐就白天工作,晚上去医院照顾阿卢,给他做饭,还带来抱枕、床单,将病床装扮一新。“他没有家人在这边,那我就是他的家人嘛。”

呐呐改造房子时,大家都来帮忙,把砌砖、装地板、造院子等大项都包圆了;呐呐平时很忙,朋友们便做什么都带着阿米:滑板、打拳、攀岩,让这个女孩在没有天花板的地方“野蛮生长”。

母女俩就这样和朋友们一起吵吵闹闹地生活,“未来会发生什么,都不知道,” 呐呐说,“但大家在一起,相互依伴,细水长流,心是安的。”

以下是何呐呐的自述。





呐呐和阿米

我叫呐呐,“呐喊”的呐。人遇到痛,得喊,对不对?但我的性格不太喜欢呐喊,所以就通过创作,去勇敢地“呐喊”一下下。

我的女儿阿米今年7岁,是一个很丰富的女孩,有时叫我妈妈,有时叫我姐姐。

和她爸爸分开了,现在是很好的朋友。我和阿米就是搭伙过日子,“你爱我我爱你”,互相鼓励往前走。

阿米很乖,不太需要操心,但也还是能感知到孩子会有一点敏感,比如遇到不认识的叔叔或哥哥,她前期会有点害羞。但阿米不缺什么,她只是在成长,需要学着自己去面对一些人生必经的事情。



我也是第一次当妈妈,不知道可以给她储存些什么。我就想着,我的朋友如果变成她的朋友,她以后到外面就会有很多的“亲戚”,就像来到这个世界自主选择的亲人。

现在她身边都是大朋友,同龄的几乎还不到两三个。他们平时去户外,甚至工作都带着娃一块。

阿米喜欢玩的不是那种小游戏,更喜欢滑板、打拳,那种我又“搞”不动的。我就给他们做饭,他们运动完就回来吃饭,慢慢地就促成了大家去共同生活。

我们自己也经常调侃,把一个村变成了“社区带娃”,蛮浪漫的。





朋友们在院子里野餐、聚会

我觉得伴侣得要承担一些情绪的索求,而且人要先照顾好自己才能顾好另一半。我太忙了,照顾女儿已经觉得很满,如果还要再分心照顾另一个,我的创作时间都快没有了。

朋友就很简单,大家该吵还得吵,完了就炒菜吃饭。一个人生阶段过了,有的人可能会“飞”走,也不用道别,因为下个阶段又开始出现了。



其实我也是后来慢慢才学会做饭的,因为身边更多都是从外面来的人,常年吃外卖很难受,就学着给大家做。而且我自己常常一作画就停不下来,很容易忘记吃饭。他们就会监督我,“12点了,你吃了没?” “今天家里面还有菜吗?没有那我们过来煮个菜。”

我也希望饭桌上人多一点,就我和阿米两个人吃饭是不是有点孤单?所以我们家有一个很大的餐桌,每次吃饭都能坐满。

那天我出差,孩子打电话来,“今天登舟(生活在大理的艺术家)带我去她家玩,然后我要和阿卢一起吃饭,晚上等甘玲回来陪我睡觉。” 现在我每次出差,孩子就自己盘算,今天要让谁陪我吃,谁陪我玩?



跟大朋友玩多了,阿米特别有责任感。她下车会让我先走,“手机拿了吗?钥匙拿了吗?” 倒垃圾的时候,提很重的东西,“给我,我可以”,然后两个手接过来,“噌噌噌”地就往垃圾场跑。

之前我问她,“你现在最喜欢什么?你过生日妈妈努力送给你。” 她说,“那你喜欢什么?我也努力地送给你。” 我逗她说好呀,结果孩子记在心里,一直存钱给我买金项链。存了三年了,全给充游戏币了。

我对她没有期待,只要快乐、自由就好。未来我可能也托举不了那么高,只希望她去体验世界,遇到无助、委屈的时候,回头能看到妈妈的“灯” 亮着——“在呢,别怕!” 就行啦。





如果用三个词描述大理的生活,我会说“云朵、阳光、拖鞋”。这里很透亮,没有那么多的框架,可以让人回归到最自然的状态,做自己。

我是2008年来大理读书的,报考时以为大理在杭州,想去看西湖。来了之后崩溃了,大哭一场。但是我不太喜欢想太久,错就错了,就再来一遍。

我学的艺术设计,那几年到处“跑村子”,找当地的传统手艺。慢慢地,我发现这里好有趣,每个村子都不一样,这个村子染布,那个村子打银子,还有村子打铁、做纸……那一刻就觉得,还好我来的是这儿。



创作中的呐呐



羊毛画作品《纵向迷宫》

毕业一年后,我去成都又学了一年室内软装,然后进到一家公司工作。两个月左右我就受不了,特别想念大理的空气和土地。所以又回来了,在一家建筑事务所待了一年。然后我发现,我的内心还是有很强的创作欲,更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2016年,我去格鲁吉亚旅行,第一次看到了羊毛画,觉得怎么那么柔软,那么美?回来以后就自己开始研究,发现羊毛纤维艺术在中国历史很悠久,大理也有非遗擀毡。我就去找老一辈聊天,看人家是怎么做的,慢慢摸索。



呐呐设计的抱枕、“宛偶”系列

逐渐摸到门道的时候,阿米出生了,我也开始构想自己的织物品牌——我的女儿、最想做的艺术和事业几乎是同时出现的,所以我经常开玩笑说我有三个“女儿”。

现在我每天都很忙,工作、创作、买菜做饭、打扫卫生,这样下来一天就没了。人家羡慕我每天我浇花,其实没有那么潇洒,我的花一浇得浇两三个小时,很累的。



我们都会羡慕别人的生活,因为想要逃离人生面对不了的苦难。但是人家的烦恼你不知道,你的烦恼人家也不知道。所以我会让自己尽量地活在当下,通过创作抓住瞬间的情感。

比如说今天的风很美,或者树叶掉得一塌糊涂,那一刻觉得好丰满,就会起针作画。



阿米陪妈妈一起作画

羊毛画的工艺分针毡和湿毡,我用湿毡比较多:像洗衣服一样,用手去“洗”羊毛。羊毛含酸,肥皂含碱,热压时产生化学反应,就会粘上。碱性越强的皂毡化的效果越好,所以我的手常年接触碱性水,春天就会开始掉皮。

擀毡的时候,得像擀饺子皮一样把散散的羊毛擀成一片,很费力。我其实没啥力气,所以作画前一定会吃饱,不然真的可能晕倒。

羊毛画的制作周期特别长,有时一幅画要花五个月,也只能一针一针去做。但我很感激这个过程,因为它给了我一个情绪的出口,很治愈。





羊毛画作品《江河入梦》

羊毛这种材料很特殊,它不像笔,画什么就是什么。比如我心里觉得一朵花应该是这个样子,可羊毛有头有尾,没法把它变成我想的样子。做着做着,有一天我自己释怀了——花不就是千姿万态的吗?好像通过做羊毛画,跟很多事情和解了。

我的创作,永远没有草稿,也永远没有结束。纤维的柔软和韧性,又跟人类的情感很像,让画像种出来的一样,一边做一边生长,不就跟人生一样吗?



呐呐的爸爸亲手给女儿做梳毛机

我在一个深山里的水电站出生,爸爸妈妈都在那里工作。我们家门口有一棵巨大的香樟树,到秋天就会有红黄的叶子落下来,爸爸还种了很多树苗。那时他们喜欢跳舞,会让我踩在他们脚上,提着我跳。“慢三”的舞步,我三岁就记在脑子里面了。

长大之后我就离开家了,一个人在外地蛮久的。大概20年之后回去,发现那棵树还在,那一片小树苗长成了森林。



作品《触见》,曾在卢浮宫博物馆展出

《触见》这幅画本来是以一个朋友拍的树为原型的,但起针大概10分钟,我发现没法按照那张照片继续做了,因为它慢慢开始“长”成童年那棵树的样子了。

做完之后,我发了条朋友圈,没说画的是什么。结果我爸看到,给我发微信,“你画的怎么那么像我们院子那棵树?” 我妈也跑来说,幺儿,我觉得那很像你老汉给你种那棵树,而且它后面还有一束光,那就是你人生的未来不是吗?



仔细想想,我人生的每个梦想几乎都实现了。在一个洒满阳光的房子里,一日三餐;有属于自己的房间,在里面想笑就笑,想睡就睡,不用时时刻刻那么“像个人”。

以前我不觉得自己在大理有家,但是现在,当我在自己喜欢的空间、喜欢的事情里生活,又在生活里也能看到自己的时候,我觉得,这里就是家,是我和阿米的家。

部分照片摄影 @nob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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