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刘立功
蹉跎岁月(五)
1971年春季开学了,按说我应该读2年级了,但正好逢学校改制,由春季升学改为秋季升学。我的同学都报名到2年级,可是父亲仍然只给我报了1年级。不过那是正式开始上学了!可能是我1年级读书多(从1965年就开始读1年级,到1971年重新读1年级),基础打得牢,正式上学后学习上没有让父亲、母亲操心。每天放学后,我们就会到父亲的供销社玩耍,有时候也帮着父亲照看一下商店,简单的东西也可以帮助卖一点。
供销社的院子里,有块地方原来是堆放海盐的,在转运的过程中遗漏了很多海盐,由此引来了很多鸽子前来觅食,慢慢地飞来的鸽子越来越多,赶也赶不走。为此父亲专门请人买了一支猎枪,偶尔开上一枪吓唬一下鸽子。但是鸽子吓唬一下飞走后,一会儿又重新飞回来。父亲干脆向着地上的鸽群开枪,一枪还打死了几只鸽子。拿回家父亲亲自把鸽子做成汤,确实很美味。那些鸽子也没有记性,以后每天都有鸽子吃。继而,父亲有时候也外出打打野鸡、野兔和野鸭,每次出去都会收获满满。
父母和姑父(右二)姑妈(右一)
那年夏天的一个傍晚,我们正在房屋前吃饭,突然家里来了客人,说是我们的姑妈,还带来一个扎着两个羊角辫的漂亮的小姐姐。父亲、母亲非常高兴,连忙招呼她们吃饭。只见那个小姐姐端起母亲煮的粥,一口气不停歇地吃完了一碗,母亲问她吃饱没,她瞪着大眼睛看看姑妈,姑妈发话了“在舅舅家,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母亲又给那个小姐姐添了一大碗稀饭,她也不客气地吃完了。我很好奇,父亲告诉我们姑妈是他的亲妹妹,要我们喊姑妈为幺爷,那个小女孩是我的表姐王淑华。吃过饭,表姐就滔滔不绝向父亲诉苦起来。大概意思是她们在阳明(表姐的老家,今仙桃市五胡渔场)很受欺负,家里吃饭穿衣都很困难,她想继续读书等。我心里嘀咕:表姐只比我大一岁,怎么那么会说话?!父亲好言安慰了一下表姐,表示她说的事情父亲全部解决。
幺爷和表姐在我们家里住了几天,父亲用船给她们装了满船的粮食、瓜果、衣物,并给了表姐上学的钱,我和父亲陪幺爷、表姐一起回到阳明。幺爷用最好的鱼、虾、菱角等招待我们。我也奇怪,那边的干部也认识我的父亲?!父亲给他们打招呼关照一下我的幺爷一家,不要让人欺负他们(那时我的姑父被打成右派,姑父、姑妈都是学医的,有时候也给人看病治疗。表姐所说的受欺负可能是在派工时给他们安排了重活,或者是有人说话伤害了表姐她们)。后来,父亲会经常给幺爷一家运送粮食、瓜果等。回来时,也会带来阳明的菱角和鱼。只要是父亲给幺爷家送东西去,我都会搭船前往表姐家玩几天。
作者和父母
父亲、母亲也经常带我们回老家去看望婆婆(奶奶)和伯伯们。每次回去除了给婆婆带些糖食,衣物之外,还给伯伯家里带些煤油、糖、烟等紧俏物资。每次回老屋,二伯娘、四伯娘争相留我们吃饭。只要我们在那里吃饭,伯娘们就会把珍藏的肉票拿出来买点猪肉,用煨汤的罐子(煨中药也是用那个罐子)煨一罐猪肉炖豇豆招待我们。有一天,父亲、母亲和伯伯、伯娘们聊天时,二伯娘半开玩笑地说:“刘大毛(过继给二伯伯家的一位家族兄长)已经20岁了,他家的成分不好,家里条件也不好,到现在还说不到姑娘(找不到老婆),立功、作香,要不把大毛接到你们家去,你们给他说个姑娘。”父亲、母亲马上就答应了。父亲托关系让大毛哥进砖瓦厂上班,从此大毛哥就和我们一起生活。
每年的夏天,长江涨水,大水会倒灌进东荆河,淹没洪湖、沔阳隔堤之间的沼泽地,而江水退去后,很多鱼就会留在了那片沼泽地的沟、塘、湖中。只要有水的地方就会有鱼,当地有句俗话“寸水藏尺鱼”。大约是1973年的夏季,江水退去以后,父亲听说沙湖渔樵村(谐音)在那片沼泽地干湖、放壕(谐音,洪湖、沔阳人捕鱼的一种方式),父亲叫上大毛哥和我,带着渔网,开着借来的机帆船就去了。父亲带着我们直接到壕沟里下网捕鱼,虽然父亲撒网的技术不是很好,但是只要把网丢到水里,拉起来就是白花花一片的鱼。父亲干脆让大毛哥和我下水拉网,我和大毛哥拉着网底的边缘,将网拉开后放在水里,父亲收网时鱼多得拉不动网,大毛哥上前帮忙拉网,费很大劲才将一网鱼拉上岸。
正当我们开开心心捡鱼时,放壕的负责人向我们跑过来,隔很远就在大声喊着“谁让你们在壕沟里下网的?!”但走近一看是我的父亲,马上态度来了180度的转弯,陪着笑脸说“是立功哥啊!您要鱼只需给我们说一声,哪里需要您自己下水网鱼?!”他把我们迎到起壕的临时搭建的草棚子里休息,中午还专门安排了饭菜,全部是各种鱼、虾做的菜招待我们。父亲给他们带来两条圆球的烟,他们给我们装了满满一船鱼。父亲叫来周边的十几个人来我家帮忙剖鱼,除去从那船鱼中挑选的两大盆白米虾外,其余的鱼都分给了附近的人。
爸爸妈妈和伯伯、伯母、姑妈在一起
婆婆突然去世了!父亲、母亲带着一家人前往老屋给婆婆办丧事,唯独我没有参加,因为那天我和几个同学---王洪举、张红兵等到沙湖去买篮球和运动衣、鞋。婆婆走后,父亲很悲哀,一段时间变得沉默寡言,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父亲学会了打麻将。那时候管得很严,如果打麻将被抓,会被捆绑着抓到街上脖子上挂着牌子游街。父亲打麻将,我们在边上看,那种老式算翻的麻将确实看不懂。但偶尔也听到他们议论,大概意思是让父亲重新出山,让父亲当农场的场长,父亲坚决地拒绝了。后来,父亲给我们讲,当初文革武斗中当上司令,也不是自己愿意的,因为以前当过兵,才被所谓的“造反派”推上司令的位置,这也是后来父亲在“驻学习班”一年左右安全回来的主要原因。
二分场供销社打算整体搬迁,父亲负责供销社的选址,材料采购和新建等工作。那段时间,父亲起早贪黑都忙在工地上,甚至引发了坐骨神经疼痛,他也忍着疼痛坚持下去。新的供销社房子修好后,又组织供销社搬迁,旧房的拆除等。可能是因为在二分场供销社的搬迁工作中做出了成绩,父亲被调动到大同湖总场供销社收购、生资部门负责。母亲、小妹、小弟和父亲一起去到总场,家里由大毛哥带着我们兄弟俩一起生活。不幸再次降临到我们家里,母亲检查出患乳腺癌。父亲带着母亲到武汉陆军总医院去检查治疗。通过省公安厅的严云清伯伯联系了陆军总医院的外科专家,准备给母亲动手术。那位外科专家要父亲签字时说出了实话:即使动手术切除现在的肿瘤,也不能保证以后不再发病。而且手术给人带来的痛苦让人很难受。意思很明显,母亲最好采取保守疗法。
父亲听从了那位专家的忠告,母亲没有动手术,回家采取保守疗法。父亲向总场供销社申请再次回到了二场供销社。母亲到处寻医求药,据说还去了岳王庙求药。母亲还求来鱼腥草栽种在房子后面的水塘边。父亲不再和母亲拌嘴,让母亲保持心情舒畅。家中的事父亲也全部承担起来。母亲也慢慢地信起了迷信。我原来以为母亲是信佛教或者是道教,二十年后我才搞清楚母亲信的是鬼神,是佛教和道教结合的产物。和母亲同时期检查出来患同样病的患者或动手术或不动手术很多人先后离世,只有母亲和当时结成姊妹的一位病友竟然奇迹般地活下来。
作者刘建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