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督导老师是徐倩老师。

*本期督导内容来自曾奇峰心理工作室-有弥联合心理咨询师内部团督,经过改编,隐去了来访者的个人信息,督导文章主要用来交流与学习。欢迎投递简历加入有弥联合心理,参与我们的内部督导。

暴力,是永恒的话题。但暴力的破坏性,是被严重忽视的。

在我们的文化里,暴力无处不在,诸如“棍棒底下出孝子”、“男尊女卑”这样的俗语和观念至今仍在发挥作用。甚至会戏称打是亲,骂是爱。以幽默、诙谐甚至赋予正面意义的视角看待人与人之间的暴力,是对暴力本身的无视,也是对遭受暴力侵害的人的无视。

暴露在暴力环境中的婴幼儿,大脑发育会受到损伤。成年人的暴力会使孩子的内在遭遇重创,也会使被波及到的每一个成员受到伤害。尤其发生在家庭内部的暴力,挥出的拳头打破的不仅仅是表面的和平,更是打破了家庭的屏障,也打破了家庭成员内在的防御屏障。

就像一面镜子被击碎,人格发展的结构,也能被暴力击碎。

当内在破碎的来访者进入咨询,咨询师首先要做的并不是修复或理解,而是评估。


被击碎的屏障

评估是咨询工作非常重要的一环,对这类内在十分破碎、断裂的来访者来说更是尤其重要。

提及暴力,是因为暴力是击碎一个人内在结构的显著因素。暴力不仅仅指行为上的暴力,还有言语暴力、情绪暴力等等,例如极端的控制、喜怒无常的养育者等等。除此之外,还会有不断更换养育者及环境并且得不到好的照料等,这些情况会使孩子无法形成稳固的自我,内在始终兵荒马乱,维持基本的安全都会成问题。

外部环境的不稳定,养育者之间破碎的关系,都会被孩子吸收进自己的内在世界。孩子很难在某件事或某种关系里感受到持续、稳定的好体验,也难以用持续发展的眼光去理解身边的人和事。这种断裂的感受,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一个人的工作和社会关系。

因此,这类来访者进入咨询,咨询师需要谨慎评估。一方面是因为,精神分析本身是有一定门槛的,需要来访者有一定的自我功能,能够反思、思考,能将过去的经历和当前的现实联系在一起,能够对自己有理解。而内在的破碎、断裂,很可能会使来访者无法将经历和体验关联在一起,或者难以真正的反思,这会使来访者无法在咨询中真的看见和理解自己。另一方面,内在结构很不稳定,都是以碎片化的方式呈现,来访者也就难以在内部凝聚出有容纳和承载功能的容器,这不仅会使来访者无法有效使用咨询,还有可能会使来访者受伤。

精神分析取向动力学咨询,探索的是潜意识,是来访者自己未曾意识到的领域。这种探索并不是以让来访者感到舒服为目的的,相反,探索的过程往往会激活很多压抑的情绪和体验。如果来访者不具备反思的功能,会认为是咨询师在迫害自己;如果来访者内在的容器是破碎的,就无法承载探索过程中会激活的种种体验。也许来访者在咨询中表现得很正常,但会在生活中遭遇意外或者生病,或者对自己和身边人行动过激,有的来访者甚至会有自伤、自杀的风险。

结合案例中的来访者看,来访者早年生活的环境里充满暴力,不仅是父母之间总是暴力相向,其他家庭成员和自己的父母之间也时有暴力行为。来访者作为孩子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除此之外养育者还会对孩子施加暴力。而在暴力之外,是养育者阴晴不定的爱。养育者的爱经常是来得毫无征兆,去得也没有道理。昨天还是被养育者放在心里的事物,转头就能因为一点小事被抛弃,甚至被摧毁。

暴力本身带来的是恐惧和不确定的感觉,就像住在战区的人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有炮弹突然降临。更可怕的是父母的喜怒无常和阴晴不定,以及突然的爱和没来由的恨。在这样的环境里,孩子几乎没有可以确定的体验。爱与恨像是生长在地震带上,没法安心的感到喜悦,也不敢畅快地表达愤怒。这些部分会变成无法消化、无法理解的部分,淤堵在来访者体内。督导老师徐倩说,来访者内在很可能充斥着很多不能被理解的贝塔元素。显然,来访者身边似乎没有一个稳定的好客体能帮他完成阿尔法转化。

也因此,来访者有躯体化的症状就不难理解了,这也说明了来访者的内在容器无法消化体验到的情绪,这些情绪穿透了内在屏障以躯体化的方式泄漏在身体上。这同时也说明来访者缺乏思考的功能,因为情绪和体验一旦产生就直接呈现在身体上,缺少了对情绪的理解和思考的环节,像是没有皮肤的婴儿,一阵风都能带来疼痛。

这种情况下,评估工作就变得十分重要了。分析性的工作本身会给来访者带来入侵的感觉,有思考功能和没有思考功能,对分析性工作的体验会变得截然不同。如果来访者在咨询中感到咨询师的工作给他带来的是被入侵、被迫害,以及保持中立的咨询师被看作是冷漠无情的人,并且这个部分即使谈论也无法有变化,那么咨询工作或许会进一步激发来访者的愤怒,以及强化来访者固有的模式。

首先需要评估的,是来访者是否有精神病性的症状,这需要咨询师建议来访者去门诊做专业诊断。如果来访者没有精神病性的症状,咨询师可以结合临床诊断,评估来访者的心智功能以及发展阶段是怎样的。有了准确的评估,以及对来访者核心冲突的理解,咨询师就能够判断从哪个角度切入工作,比如是先做“喂养”的工作,给予充分的共情和理解;还是可以在共情的基础上提供诠释和干预。


图为徐倩老师在给公司咨询师做内部督导


暴力是如何来伤害人的

暴力对人和关系带来的伤害是肉眼可见的,但对受害者的内在造成的伤害,是很隐蔽的。这里说的受害者,不仅仅是直接被暴力对待的人,旁观到暴力场景,尤其是家庭内部的暴力,比如父母当着孩子的面吵架、打架,或者父母辱骂、殴打另外的孩子,旁观的孩子也是暴力的受害者。

对年幼的孩子来说,遭遇暴力对待时他能做些什么?他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也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一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下意识里孩子能做的,或许就是努力屏蔽这些感受,甚至有可能孩子会对情绪本身感到恐惧。

曾有案例里写过一个没有反应的婴儿。新生儿对周围的一切都是好奇的,如果婴儿醒着也许身体还不能自如活动,但眼珠子会滴溜溜到处转。刚出生不久视觉还没发育好的婴儿,会对声音格外敏感,哪里有声音就朝哪里转头。但案例中的婴儿却对一切外部刺激失去了反应。她静静躺在婴儿车里,揭开毛毯后母婴治疗师看到的似乎是一个婴儿形状的洋娃娃,仿佛没有生命。这个婴儿遭遇的是严重的无视,她的任何声音、动作都无法呼唤到母亲或者照料者的关注。彻底绝望后的婴儿关闭了自己的感受,隔绝了外部的刺激,将自己的活力降到最低。

徐倩老师认为,来访者经历的关系里的困难,比如人际关系、工作关系、家庭关系里总是和周围人相处得不好,很可能也是和内在储存了大量没被整理过的情绪。来访者消化不了的情绪,会无意识地投射给身边人,而其他人显然也无法消化这些,于是身边的人会想要远离,或者和来访者保持距离。这些外在的部分,也是来访者内在的呈现,来访者也没法去感受和接触自己内心强烈的被迫害、被暴力虐待的情绪,所以想要和这些情绪保持距离,要屏蔽起来不去感受它们。

因此,我们看到了一个内在很破碎、很断裂的,储存了大量无法消化和理解的糟糕体验的来访者。如果说外在表现是内在的活现,来访者带着这样的内在体验,他的外在现实或许在他的体验里也是混乱无序的。来访者的讲述也常使咨询师感到混乱无序,时常需要停下来问很多细节才能听明白来访者描述的是一件怎样的事件。

这种混乱,在徐倩老师看来,是来访者的原始分裂的程度不够,也就是在最初对好和坏的部分没有完全分开。比如将妈妈的乳房分裂成好乳房和坏乳房,将妈妈也分裂成好妈妈和坏妈妈,但来访者的这个部分似乎没有分裂完全,好和坏是混在一起的,这会使来访者很难在内在留下一个好客体。


梦的功能

在精神分析里,梦被看作是来访者送给咨询师的礼物。因为梦用十分特殊的语言在表达梦者的潜意识。如果能读懂梦,也就能读懂梦镜呈现的潜意识语言。

梦也有很多功能,能帮助我们整理、消化白天积累下来的精神碎片。能做梦,也是一种好的功能。但如果在咨询里,来访者不断呈报自己的梦境,用大量的梦境塞满整个咨询,这也需要思考,来访者的梦除了是对潜意识的表达,这种呈报的方式本身意味着什么?

督导小组的成员提到对大量梦境的感受,似乎梦境是来访者的防御。因为梦境的语言并不是直白易懂的,相反理解梦是需要思考和感受的,如果来访者用梦把咨询师的注意力固定在一个地方,是不是就不用在咨询里体验被分析的感受了?

我们无法确定这种感受和推测是否是贴近真相的,但这些梦境也的确是值得思考和分析的。

从案例里的梦境材料里,无论是督导老师徐倩还是一些组员,都再次看到了来访者内部的分裂。好的体验、坏的体验都在同一段梦境里,有时好的突然变坏了,也有时坏的突然变好了。还有的梦境里黑暗和明亮是同时存在的,温暖的场景和冰冷恐惧的场景也是同时存在的。

并且在咨询师休假时,来访者的梦境也有了明显的表达。与咨询师的分离使来访者在梦里进入全能的状态,成为自己的养育者和照顾者。梦里也用了明显的分裂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幻想,幻想自己能重新被养育,生活在温暖的环境里。与温暖和健康相反的是黑暗与畸形,这一切都同时存在于梦境里。

而来访者对这一切是没有知觉的,对黑暗与畸形的部分也是没有知觉的。

这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说来访者的心智处在比较原始的状态,因为大量使用的分裂和投射的防御机制。并且来访者的描述里都是大量的事实,咨询师感到自己似乎只能去靠近来访者的部分情绪感受,如果对其他的部分做工作,会立刻被拒绝或者遭遇抵抗。这个部分提出一个思考,来访者是否具有反思的能力,或者说反思的能力究竟如何。另一部分也是早年遭遇了暴力侵袭的时候自我保存的方式。

徐倩老师认为,如果来访者能有反思的功能,就还有继续工作的空间,如果没有反思的功能,继续工作会变得非常困难。尤其是建立在一周一次的网络咨询的基础上,咨询工作是否能起效,是否反而会加剧来访者的症状,这是目前非常需要确定的事。同时,咨询师需要采取合适的方式建议来访者做精神科诊断,这能够帮助咨询师准确评估当前治疗的效用和风险。

整场督导围绕着评估展开,透过案例提供的线索判断来访者的心智发展水平以及人格结构和功能。评估并不仅仅只是在咨询初始时要做的事,事实上在咨询工作的每个阶段都需要评估。评估咨询发展的节奏、方向,咨询给来访者带来的感受是怎样的,咨访关系建立得如何等等。这是非常重要的工作。

此外,在某些情况里,建议来访者做精神科诊断是很有必要的,也是为来访者的处境负责。因为治疗并不是无痛的,也会有不适用的范围,以及一些风险存在。而作为来访者,当被咨询师建议做精神科诊断时,有任何疑问或感受,都可以和咨询师谈论。毕竟,心理咨询始终是两个人的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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