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幕墙外漂浮着细密的雨丝，程述站在"时光琥珀"咖啡馆的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保温杯上的浮雕玫瑰。这是他第三十二次偶遇林月。
那个穿烟灰色针织衫的女人总在下午三点出现，细长的手指在琴键上翻飞时像掠过雪地的白鸽。程述的视线会不由自主地穿过氤氲的拿铁蒸汽，落在她左侧锁骨处淡青色的血管上——那里跳动着某种令他窒息的韵律。
"您的美式。"服务生将咖啡推过来时，林月的琴声恰好滑向降B小调的琶音。程述的手指猛地蜷缩，指甲在杯壁刮出刺耳声响。他慌忙掏出纸巾擦拭，却在桌布上留下五个重叠的圆形水渍，像某种古老献祭的图腾。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第七次时，程述终于鼓起勇气走向收银台。"请问...能要张会员卡吗？"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激起奇怪的回响。收银员正在拆开新到的可颂包装，黄油香气突然变得浓稠得令人作呕。
林月出现在旋转门边的瞬间，程述感觉后槽牙泛起铁锈味。她的浅杏色羊绒大衣沾着街角的银杏叶，左手无名指素净得令人心惊。"今天弹的是《月光》第三乐章。"她对着空气轻声说，腕间的银镯与门铃碰撞出清泠声响。
从此每个雨天，程述都会带着不同颜色的伞出现在咖啡馆后巷。他数过她睫毛上有二十三颗星砂，记录过她用铅笔尾端敲击琴盖的次数，甚至发现她总在喝完拿铁后偷偷把糖包压在桌脚下。直到某个深秋的凌晨，保安用手电筒照见蜷缩在消防通道的他时，程述才惊觉自己已经在这里守候了四百三十分钟。
"你疯了吗？"林月的声音像摔碎的玻璃杯。程述从大衣口袋掏出鼓鼓的信封，里面是七十八张偷拍的照片：她对着橱窗试戴项链，用口红在餐巾纸上画五线谱，甚至在蹲下系鞋带时露出脚踝上淡紫色的淤青。
林月突然笑了。这个笑容让程述想起诊疗手册上第47页的描述："边缘型人格障碍患者常表现出戏剧化的情绪表达"。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恍惚看见她身后墙壁渗出暗红色液体，那些血珠顺着钢琴边的石膏像，蜿蜒成五线谱的形状。
"这是我的秘密基地。"林月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冰凉的指尖刺入脉搏。推开虚掩的储物间门，程述的瞳孔骤然收缩——整面墙钉满被撕碎的乐谱，地板上散落着注射器和空药瓶，而中央的三角钢琴盖上，静静躺着一把带血的小提琴。
警笛声由远及近时，程述正在往林月的手腕注射淡蓝色液体。他想起三周前的暴雨夜，自己是如何闯进这间公寓，用美工刀划开她藏在衣柜深处的婚纱。此刻窗外大雨倾盆，那些被割破的丝绸碎片正顺着排水管，化作万千只苍白的水母。
"你说得对..."林月的声音混在雷鸣中，"真正的爱都是不正常的。"她突然掀开钢琴罩，露出琴键上密密麻麻的针孔。程述终于明白那些消失的音符去了哪里——每个被刺穿的琴键里，都封存着他发给她的第101条短信。
住院部顶层的通风口灌进咸涩海风时，程述数着对面楼顶的红色警示灯。护士说林月的情况已经稳定，但他分明看见她床头摆着自己送的那支玫瑰，花瓣上凝结着暗褐色血珠。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社交软件跳出新的验证消息，他忽然笑起来，原来疯狂是这样令人上瘾的致幻剂。
晨雾漫过银杏树梢时，程述站在天台边缘。诊疗手册从口袋里滑落，第68页被血迹浸透的诊断书在风中舒展："双相情感障碍，伴有自杀倾向"。他低头看向楼下扭曲的街道，恍惚看见无数个自己正站在不同时间的咖啡馆里，对着同一个虚影举起盛满美式的玻璃杯。
